尔后自己也受不了,手撑在身后仰头:“就算回礼罢。”
苗情冰冷的指尖破开陈西又单薄的内搭,布料崩开。
搭在温热心口的指尖冻人得太鲜明。
陈西又屏息,屏息,再仓皇地深深换气。
实力差距悬殊时,任何反抗的尝试都是不智的,譬如蜉蝣撼树。
先前已经不智地撼过几回,明了差距后只求保命,不求反攻。
它想要什么呢?
切切察察的笑声忽高忽低,兴奋的指尖在裸.露的肌肤戳划,下定决心一样没进颤抖着的肌肤。
这要是被剖出心来焉有命哉?
陈西又伸出手圈住苗情的手指,持握剑柄后从未战栗至此的指尖攥住苗情的一只手。
记忆惶恐地更卖力地跑起马来,眨眼什么灵果水果佳肴的味道回顾了遍。
水果在井水中濯洗盛入餐盘。
酒酿封于冰窖卡着时辰取出启封,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酒液自酒坛倾倒,酒香并晚风一同晕开。
鲜甜的斑斓灵果倒进灵泉,手指逡巡其中,擦拭清洁果皮,捞出,湿淋淋码入果盘。
酒香、果香在舌尖、鼻端久久缠绕。
手指没入肌肤,深入,没入皮肉,触碰肋骨,攥住。
却是自己的指尖,修士动用灵力破拆自己也是一把好手。
陈西又抽出自己一截肋骨,面上潮热的红又敷一层惨白,伸手展开苗情一只手的手心,将自己的肋骨放进其中,抬眼直视一片黑暗中或许存在的苗情双目:“可以只拿这个吗?”
寂静。
世界发出空洞的寂静。
陈西又在一片寂静中聆听自己濒临崩溃的嘈杂体内,心渐渐下沉,坍缩。
良久的沉默后,滴落的血液在不可视中汇作一片,“苗情”惊喜地笑起来。
喜悦的、尖锐的、满怀爱的。
陈西又感知到更多不知归属的手臂喜不自禁地触碰她。
灵窍内的乐剑颤动。
灵力困守在灵脉不敢流转分毫。
恐惧覆压而下,压过伤痛,压过理智,压过修士竭力支持的镇静。
极端压力下的大脑动得很慢,又在生死关头动得慌不择路。
钢筋水泥质地的四壁仿佛向内凹陷,水泥亘入柔软内脏,压迫颤动大脑,颤颤巍巍的脑部组织触上坚硬墙面。
极其凉。
极其疼。
想。
想一想。
我想到了。
哈哈。
肝脑涂地。
……
不对,是肝胆俱丧才对。
“我可以出去看看吗?看你说的桃花源?”声音不像样地断作太多截,陈西又断断续续地说完,瞎了眼也不敢再对视,她在原地挣扎一下,试图按住高台边沿跳下逃离。
高台被她按住的区域生出一只手,自下方扣住入她的指间,构成十指相扣的囚笼。
身体条件反射地狠颤一下。
陈西又静默下来。
如渐渐心死的锅中活物。
静默酝酿着抱头鼠窜的灵气,盯着命运的锅盖何时落下。
苗情仍在笑,细碎的颤抖生动地传来,数只接触陈西又的手臂亲昵地拥紧,传递着仿佛闺中密友笑语时忍俊不禁地扶上好友肩头笑颤的亲近。
仿佛陈西又并不因它而胆寒战栗。
捧着陈西又肋骨的苗情笑声满载,重叠的声线中,苗情原有声线的画皮彻底脱下,一叠声响如油脂从画皮下溢出。
桌椅与地面摩擦,古筝拨弦揉弦的振鸣,男声,女声,童声,山一样威严,水一样柔情。
它所用言语不在六道之中,亦不应在人类感官之中,这些声音触碰她,经由不属于五感的路径直抵识海。
犹如死亡从冥泉淌出,湿漉漉地偎上被通知者的脏器,冰凉濡湿的触感顺着鼓动不止的肌肉血管,刻下字来。
“我”
“高兴”
“出去玩吧”
“好孩子”
“要小心”
陈西又感到体内的脏器骨骼肌肉小儿夜惊般抽搐,它们想四散而逃。
她也逃。
跳下高台时踩到苗情托来的手,不去管它。
心法的默背又断,不去管它。
手,全是手。
禁锢身体的手臂们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指依恋地抚过身体,拉拢外套的链齿,体贴地整理发丝。
不·去·管·它。
陈西又抱着莫名的仓皇逃命。
秉着突如其来的允准不管不顾地向外闯。
终于活着踏出大楼。
终于糊弄着捡回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