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无语期间，大师对唐三的解释不置可否。

“一个魂王、一个魂宗，即便你们两个控制力强，也很容易出差错。如果你们以后继续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迟早会吃到苦头。”大师道，“假如白翎没有及时把他们叫来，或者在场的治愈魂师没有这么多，现在你们两个都没法好好动弹，甚至我可能已经见不到你们其中一个。

“就算你们两个无所谓，至少也为关心你们的人想想。”

唐三低下头，嘴唇抿起，盯着地面。大师难得没有从利弊角度分析他的决定，而是单纯站在一名长辈的角度与他讲话。大师越是如此，唐三越是愧疚：他并不后悔。

此时有两大帝国医师兜底，有足够时间恢复，甚至就算被大师禁赛一轮他也不怕——以他对其他二十九所魂师学院的观察，就算他和严凌霄不上场，只要计划周全，史莱克学院一定能赢——若现在不打，要等以后严凌霄对他没兴趣、或者忍耐不下去了、彻底下死手时再打么？

和严凌霄打架时赌上性命是一回事，他想和严凌霄继续在一起是另一回事，两者并不冲突。

大师拍拍身旁树根，示意他坐下来，唐三连忙行动，像是在弥补自己的阳奉阴违。师徒二人并肩坐在离车队稍远的树荫下。

进入九月，天气转凉，林间有微风拂过，本该湿润的植物却因此地海拔高、日晒较多而变得干爽，坐久了衣服也不会湿。正午的烈日阳光照得人身上、眼睛疼，眼前的一切却都是明亮的，让人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地好起来。

魂导器光芒一闪，大师手中出现一个苹果。他既没有给唐三，也没有自己吃，只是拿在手中转着。

“小三，从你拜师以来，已经过了八年吧。”

唐三局促道：“是的，老师。”

“你一直是一个很好的孩子。稳重，聪明，有时候成熟得不像个小孩。”大师慢慢道，“在我看来，非要说你有什么缺点的话，就是有时候容易钻牛角尖，无论是在战斗、还是在生活中，皆是如此。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的。一件事总有两面性，慎重严谨的人难免思虑过多，重情重义的人也会有所疏忽，皆是常态。

“预选赛结束后，我便想着等决赛结束了，就带你去个隐蔽的地方修炼。虽说我无法给予你多少适合魂师修炼的资源，但还是能为你提供最基础的拟态修炼环境。”

大师话锋一转，道出自己还未告知弟子的计划。唐三惊讶地抬起头，看向自己的老师。大师难得与当年好友再见面，可能会与柳二龙再续前缘；随着大赛开始、史莱克学院的胜场增多，其他宗门和势力对他的邀请也纷至沓来，“大师”的名声隐隐有重回武魂界的趋势。

面对这些，大师依然选择带着弟子离开、隐居。

因为唐三在预选赛暴露的昊天锤武魂。因为他是昊天斗罗唐昊的儿子。因为他是大师唯一的弟子。

唐三讷讷，嘴唇蠕动：“老师……”

“我本来想晚点说这件事，现在看来，还是该更早告诉你。也许你和凌霄就不会闹这么大。”大师突然笑了，其中满是苦涩，像是自嘲，像是落寞，“作为你的老师、凌霄母亲的朋友，我有责任和义务，理应罚你和凌霄至少禁赛一场。”

唐三没说话。

大师却摇摇头，敛去面上异样，开玩笑道：“算了。你们能多在一起就多待一会儿吧。你们还年轻，应该多享受一下。无论是友情，爱情，还是战斗中的激情。”

大师把苹果递给唐三，起身，道：“你回去休息吧。等下我让人给你们送餐。尽快恢复，不要懈怠修炼。”

“老师！”唐三一时冲动、几步跟上大师，抓住他的手臂。被大师侧过身看着，他连忙放手，目光却没有离开。曾经需要他完全抬头才能看清的面庞，如今，两人的身高已经相差不远，近得他能数清老师眼角的皱纹。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唐三道，“您对我恩同父母。无论别人说什么，这点永远不会变。”

闻言，大师愣了一下。他不确定唐三说这话是否是因为知道了唐昊的事，他又不可能开口询问。唐三不可能发现唐昊的看护，唐昊也不可能将自身存在暴露在唐三面前。

是从他的几句话里察觉到了什么吗？敏锐。玉小刚想。真不愧是昊天斗罗的儿子。

可是，他教导、照顾八年的弟子望着他的目光是如此真挚、孺慕，就像是，他是他的亲生父亲一样。

“……好。”大师的手抬起，轻轻按了按唐三的脑袋，仿佛对方依旧只有六岁，而不是已经和他差不多高的少年，“好孩子。”

唐三握着大师给他的苹果，看着他的背影登上马车又消失。

回到车厢，唐三一边告诉严凌霄自己此行的成果，一边削大师给的苹果。以唐三的刀工，自然是一条苹果皮顺到底，薄厚均匀、宽度一致。他却没有将其丢掉，而是全部放在一个碗中，挑出一端送进严凌霄嘴里。倒不是唐三虐待病人、让他吃边角料，是此人确实喜欢。

严凌霄叼着唐三专门削给他的苹果皮：“你觉得大师有点奇怪？”

“嗯……虽说老师应该没有那个意思，但听着有点像他不想这么做了。”

“也许是有人和他说了什么？”严凌霄道。他才懒得为唐昊遮掩行踪。

估计是唐昊跟大师见面了吧，大赛结束后他大概就会带小三离开。严凌霄百无聊赖地嚼咀嚼，像嗦面条一样往嘴里卷红色果皮。大师每次给的苹果都是脆的，汁水很足，就是皮薄，单吃皮的话没几口就能吃完。

供奉殿的统治者叫千道流，武魂殿前任教皇叫千寻疾，傻子才信他们二人没有关系。前任教皇算是死在唐昊手上，千道流得知唐昊的儿子要进入武魂城，还要参加武魂殿与两大帝国举办的比赛，会不想找机会杀了唐三才怪。

这就能解释唐昊的出现了——保护儿子。奇怪的是，他也知道严祁在跟着自己。这算什么？跟踪狂的心有灵犀？他爸不会还说服了唐昊配合他的计划吧？

“凌霄，决赛结束后，你有想去的地方吗？”唐三没有再深入之前的话题，转而道，“严叔叔上次见你时，你们有没有说过类似的事？”

“……他好像找好给我修炼的地方了。”严凌霄道，“据说那地方很适合我的武魂。小孩子不要打听。”

“我不小了。”唐三无语，“就像大斗魂场的生死斗？”

严凌霄避而不谈：“那你倒是给我看看？”

唐三十分顺手地把还没切块的半个苹果塞进严凌霄嘴里，自己吃另外半个。严凌霄无所谓，他的左手还能动，平躺着吃饭是有点麻烦，但不碍事。

唐三这么轻易就不问了？严凌霄有点稀奇。这让他期待之后擦洗身体的时间了，第二天傍晚专门提前支走了白翎。

然而，唐三什么也没做。甚至严凌霄邀请他进行正经、严肃的人体观察都被他拒绝了。

“那你帮我总可以吧？”严凌霄道，“拜托，负一下作为恋人和肇事者的责好不好？你十七岁——你经历过十七岁吧？你没有过这种时候吗？”

“脏毛巾放我魂导器里还是你的魂导器里？还是直接丢出去？”唐三语速很快，一张脸涨得通红。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你一定要的话，自己不、”

“放死物里。”

“……我灭灯。”

几息后，车厢内唯一的光源消失。骤然变化的明暗对严凌霄和唐三来说根本不是问题，更别说还有从车窗上水晶观景口中投进的月光，熄掉蜡烛只是给唐三的一点安慰罢了。

唐三定了定神，回到严凌霄床沿。即便知道此时严凌霄只能看着天花板，根本看不见自己的举动，他依旧换了个坐姿，背对对方，解开唯一一片布料后，用左手握上去。

“……不舒服和快到了都要告诉我。”唐三道，“只碰一个地方……够吗？”

严凌霄的回答过了一会儿才响起，嗓音喑哑：“够了。”

“……嗯。”

以魂宗和魂王耳聪目明的程度，他们能听清车厢外的一点点动静，自然对室内规律响起的渐大水声和随之变重的呼吸感知得更加清楚，而这还没算上触觉。相碰处的温度似乎在升高，且逐渐往全身蔓延，不管是唐三还是严凌霄都没有说话。

如果严凌霄的呼吸和低吟不算“话语”。

背过身的好处有很多。不会被严凌霄看见自己的情况，不会被对方脸上可能出现的表情迷惑。可只有声音，能令人遐想的空间反而更多。唐三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分成两半，一半根据对方的气息变化调整手势，一半盯着车厢墙壁，可能还有一点正在浮空自省。如此忙碌，他已经失去时间感知，结果就被严凌霄突然曲起的左腿吓了一跳，不由自主想回过头看他，强行忍住了。

“……小三，你拿、呃——”

严凌霄话都没说完，唐三已经上手了。等到最上方的湿痕停止扩散，他擦完毛巾刚刚包裹的位置顺便挽了把下面。唐三没按开始前说的那样把毛巾丢给严凌霄，而是用清水洗干净、再擦过一次，清洗，这才收好。

期间，严凌霄保持沉默。直到唐三擦第二遍时，他的声音才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幽幽道：“小三，毛巾是结束后才该用的吧？你擦得是不是有点早了？”

“是觉得痛吗？”

“不痛。”

“那不就行了。”唐三帮他扣好扣子，盖上被子，“这样快一点。”

严凌霄无话可说。他盯着唐三坐回对方自己的床、没躺下，依旧背对着他，想起刚才瞥见的情况，道：“小三，你不用吗？你都帮了我，我当然不会介意你做同样的事。”

唐三没出声，也没动。

上次他也在忍。严凌霄表情微妙：“你不会是‘婚前禁止’派吧？这个世界可没有哪个官方机构会签署同性婚书。”

无论是武魂殿还是帝国、王国、公国都不会。不说两大帝国，强大的武魂和天赋需要血脉才能传承延续下去，即便魂师中结伴一生的同性的比率比普通人的多一点，武魂殿也不会同意制定这条法律。

唐三难道是在拥有结婚证明、双方都名正言顺后才会同意进行理论上的下一步的类型？

“……我知道。”唐三的声音很低，呼吸还算均匀，“结婚的话，请亲朋好友来就够了。文书什么的无所谓。”

“……结婚啊。”

严凌霄配合地重复这个词。他从未想过这个未来。

唐三慢慢道：“老师，小舞，院长和赵老师、柳老师几位老师，沐白、小奥他们几个，老怪物……不确定能不能找到我爸爸，严叔叔、凌阿姨和夜叔肯定也要请。泰爷爷应该也会想来，还有姑姑……”

“……人已经很多了啊。”严凌霄喃喃。

“凌霄。”唐三平静道，“你没有瞒我的事了吧？”

“如果有呢？”严凌霄反问。

唐三认真思索一会儿，自己也不确定地开口：“有之前的约定在，分手应该是分不了……大概，我只是真的会很生气吧。”

他们开始谈恋爱前就说好，只要一方不想分手就不算分。

严凌霄很清楚唐三这番话的言下之意。原先，两人都默认严凌霄会是先觉得无聊、先提分开的那个，可现在的情况似乎反过来了：如果严凌霄在这件事上撒谎、之后被唐三发现，唐三是真的会提分手；严凌霄却有改变态度的趋势，且唐三已经看出、或者是推测出这点。

他安静片刻，斟酌道：“我不会说我也不确定的事。不过，大赛结束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应该比较少了。”

“……我知道了。”唐三停顿几秒，“最迟见面时间？”

严凌霄本来想说十年，话到嘴边了却改口：“五年吧，五年都没见一次面的话，你就当我死了，带着小舞改嫁吧。”

唐三已经完全缓过来，躺到自己床上，双手在胸下交叠：“然后你偷偷回来，看见我和别人在一起了就有借口发疯，对吗？”

严凌霄夸赞道：“小三，你真是太了解我了。”

“……五年后你没出现的话，唐门给你留的位置让给别人；十年后不出现，婚礼就不办了；十一年后，我会开始找你。”

“为什么不是十五年？”

“我等不了那么久。”

“你真狠啊，小三。”严凌霄笑道，声音莫名缱绻，“掘地三尺？”

“翻天覆地。”

“真是……好吧。就按你说的来吧。”严凌霄道，“我猜这应该不是商量？”

唐三语气温和平静：“是通知。”

严凌霄没有任何不满：“今晚不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