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裹着银杏叶掠过窗棂,在屋内投下斑驳晃动的影子,如同命运在墙上书写的密语。
楚知阙立在檀木药柜旁,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柜面凸起的云纹,那触感让他想起曾经在组织里擦拭枪械时的冰凉。
每一道纹路都像是刻在他掌心里的命运线,蜿蜒曲折。
面对舅舅饱含关切的话语,他垂眸敛去眼底复杂的情绪,长睫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当再抬眼时,目光已因提及母亲而黯淡些许,像是蒙了层水雾的琉璃,褪去了几分锐利。
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忽然注意到案几上摆放的青瓷药罐,釉色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像极了记忆里孤儿院阿姨偶尔给予的微笑,短暂而珍贵,却又遥不可及。
“侄儿只求谋份官职,以后好报效母家。” 他的声音低沉而诚恳,尾音微微发颤,仿佛是压抑着汹涌的情绪。
这话半真半假,在这陌生的世界,有个依靠总好过孤身奋战,而母家或许就是他立足的根基。
说话间,他瞥见自己落在青砖上的影子,单薄又扭曲,恰似此刻摇摆不定的心境。
他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母家的势力范围、舅舅在太医院的话语权,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每一个因素都可能成为他活下去的筹码,或者是致命的陷阱。
院首听闻此言,搁在《黄帝内经》上的手顿了顿,指节无意识地叩击着泛黄的书页,发出轻缓而有节奏的声响,像是古老的鼓点。
烛光摇曳中,他眼角的皱纹里仿佛盛满了岁月的故事,每一道褶皱都藏着不为人知的过往。
眼中闪过一丝动容,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欣慰的笑意,那笑容如同冬日里难得的暖阳,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他起身时,衣袍带起轻微的风声,仿佛掀起了一阵尘封的往事。伸出布满薄茧的手,轻轻拍了拍楚知阙的肩膀,力度轻柔却带着千钧重量,似是要将所有的期许都融入这一拍之中。
“这般着想,倒是比当年初入太医院的想法成熟稳重了。” 话语里满是长辈对晚辈的赞赏,还有岁月沉淀后的感慨,说到最后,声音不自觉地染上了几分哽咽,仿佛那些被时光掩埋的回忆,正顺着声音的裂缝一点点涌出来。
楚知阙顺从地微微颔首,姿态谦逊而温顺,像是真正沉浸在这份突如其来的亲情里。
他垂眸盯着地面上明暗交错的光影,听着院首温和的话语在耳畔回响,内心却在飞速盘算着,这份亲情究竟能为他在这波谲云诡的皇宫中带来多少助力,又是否会成为新的枷锁。
他想起组织里的生存法则 ——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此刻母家的示好,会不会也是一场精心算计的交易?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院首腰间的玉佩,那温润的光泽与记忆中母亲留下的半块玉佩重叠,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惊飞了檐角栖息的麻雀。
辰时的阳光正缓缓爬上窗棂,将两人相依的身影拉得老长,在青砖地面上勾勒出一幅难得温馨的画面。
院首却突然转身,衣袂带起一阵轻微的风,吹动了案几上的药方。他的脚步略显仓促,仿佛在追逐着什么即将消逝的东西。
从药柜深处取出一个锦盒,锦盒上的绣纹已经有些褪色,却依然能看出精致的花纹。打开时,露出半块温润的玉佩,与楚知阙贴身收藏的那半块纹路严丝合缝。
“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 老人的声音有些颤抖,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当年她执意将你送出府,就是怕你重蹈她的覆辙。她临走前,死死攥着这半块玉佩,说总有一天……”
院首的声音戛然而止,只是将锦盒轻轻塞进楚知阙手中,掌心的温度透过锦盒传递过来,带着岁月的沧桑与亲情的温暖。
楚知阙握着锦盒的指尖微微发紧,盒面的缠枝莲纹硌得掌心生疼,仿佛在提醒他此刻处境的微妙。院首的话语如同一把钥匙,意外开启了他未曾预料的局面。
原主母亲的做法竟与他先前的言辞不谋而合,这巧合让他在讶异之余,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心底暗自庆幸省去了圆谎的麻烦。
摇曳的烛光在他眼底摇晃,映出他微微皱起的眉峰,既像是思索,又藏着几分警惕,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组织中,在任务前反复推演情报的时刻。
屋内弥漫着陈年药香与淡淡茶香,案几上的青铜香炉中正升起袅袅青烟,盘旋着融入昏暗的光影。
“先皇、先皇后与一众妃嫔离世后,前朝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 院首端起案上的茶盏,杯沿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面容,声音却愈发凝重。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那上面的冰裂纹路像是王朝权力的缩影,看似精美,却暗藏危机,“那些老臣们都在蛰伏,只等新帝稍有不慎,便要掀起腥风血雨。”
说罢,他将茶盏重重放下,瓷底与木案碰撞出清脆的轻响,惊得墙角药罐上的铜锁微微晃动,铁链发出细小的 “哗啦” 声,在寂静的屋内格外清晰。
“京中贵族子弟多与后宫相连,朝廷里压抑得能拧出水,京中却骂声一片,两边俨然割裂成两个世界。” 院首望着窗外斑驳的树影,眼神中满是忧虑。
楚知阙垂眸听着,指甲无意识地掐进锦盒边缘,几乎要将盒面的绣纹掐断。
新帝尚未站稳脚跟,替他出谋划策的容国公府容炔、郊外即将班师回朝的成府武将,这些势力在他脑海中交织成一张错综复杂的网。
他突然想起组织里绘制的情报图,看似规整的线条下,往往藏着致命的陷阱。而此刻,这皇宫内外的局势,远比那些情报图更加危险莫测。
“容炔此人……” 院首似是想起什么,语气一顿,苍老的手指摩挲着茶杯裂纹,仿佛在抚摸一段沉重的往事,“表面温润如玉,实则手段狠辣,连新帝也要敬他三分。”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忌惮,“当年他初入朝堂,不过三招两式,便将政敌连根拔起,满门抄斩。如今他辅佐新帝,看似忠心耿耿,可谁知道他心中藏着什么盘算。”
院首顿了顿,继续说道,“成府虽在外征战立功,却也功高震主。三代将门,手握十万大军,先帝在世时便对他们有所忌惮。如今新帝根基未稳,成府若是有了异心……”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各方势力犬牙交错,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说罢,他抬眼望向楚知阙,目光如同一把淬了毒的银针:“你老老实实待在太医院,切莫去招惹喜怒无常的新帝。近日京中暗流涌动,也别出宫凑热闹。听说京中出现了好几起离奇命案,死者皆是朝中中立官员与富商,表面上与新帝无关,但背后指不定藏着什么阴谋。”
院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案几,发出规律的 “哒哒” 声,像是死神的鼓点。
楚知阙恭顺地颔首,发冠上的青玉珠随着动作轻晃,撞出细碎声响。
他抬眸时,眼底掩着深思:“侄儿明白,定不会给舅舅添麻烦。”
可垂在袖中的手却悄然攥紧,在组织时他便擅长在夹缝中求生,如今这皇宫与前朝的乱局,倒像是一场更大的猎杀游戏。
楚知阙双手捧着锦盒,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盒面的缠枝莲纹。
他躬身向舅舅拜别,起身时,烛火在他眼底摇晃,映出他眉间转瞬即逝的思索,仿佛在快速权衡着什么。
踏出房门的刹那,辰时的阳光如同利剑般刺来,他下意识眯起眼,瞳孔在强光下微微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