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他强忍住想要抱她,哄她的冲动。他必须再推她一把,哪怕这一刻他想她想得快疯了。
他拿过一支笔,在手里一下一下地转,
“我的以后,你就别操心了。”他对她的担忧不屑一顾。
“我今天不是来跟你争一口气的。百分之一,你觉得多,在我这儿根本不算事。”
“而且我告诉你,这百分之一,我一个人说了就算,咱俩签字就生效。除了法务,没人知道这是给谁的。”
他靠在桌沿,语气忽然松下来,带了一点笑意,像逗小孩似的,“你要是再推,我就开董事会,走流程做公示,给你百分之五。”
他微微凑近,笑着问她,“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们什么时候开董事会,你什么时候就得来投票。”
“到时候我们财务看见你,都得规规矩矩叫你一声‘罗董’。”
“你愿意吗?”
他把笔轻轻一递,手稳得他自己都不相信。
“你签,咱们悄悄办完。”
“你不签,我就公开操作。到时候媒体闻着味就来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特别可乐的事情,
“哎,你上过热搜吗?”
他说得像笑话。
可她要是认真想,就会知道,他全都办得出来。
她抬头看他,眼圈还是红的。
他靠坐在桌边,双臂环胸。居高临下像在俯视一个不堪一击的对手。
可他在用最强硬的语气,求她,让他看顾她的未来。
她怎么可能听不懂。
他的眼神干净,甚至带着点挑衅。
可她熟悉他的气息,熟悉他控制情绪时下颌绷住的角度,熟悉他呼吸不匀时会先移开视线的动作。
他不是在端着他的高傲。
他是在捧着她的自尊,想方设法地帮她落地。
她拿过那支笔,在“第一受益人”那一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又翻了几页,指着几个地方让她继续签。她都照做了。
签完,她放下笔,文件也恢复了原状。除了几处被她握皱的页角。
他像怕她反悔,动作麻利地把整份文件收起来。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打完了一场没人知道的仗。
“我一会去机场,有个航班要赶。”他说。
她轻轻点了下头。
“等下刘助理会安排司机送你回去。”
她还是点点头。
眼圈红着,头低着,一直没再抬。
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让眼泪再掉下来。
她知道,只要掉一滴,就会全线崩溃。
他想摸摸她的头发,却只是轻轻攥了下指尖,最终手都没抬起来。
“那就这样吧。”他低声说。
她没说话,也没动。
但他知道,她听见了。
他拿着文件,利落地出办公室,关门,走向电梯的路上,他还用手指轻轻拍着腿,像是在哼歌,像个刚刚谈完合作的CEO。
她还在他办公室里,随时可能走出来。
他得撑住了。
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他整个人倚在镜面上,额头抵着冰凉的钢板。
刚才他把所有力气全使完了。
不是因为谈判有多难。她不擅长这个,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难,是难在从头到尾,都不能露出一点想挽留她的意思。
不能软,不能温柔,不能看她一眼就泄气。
他得端着总裁架子,得吊儿郎当,得拿上热搜威胁她,得用“董事会欢迎你”吓唬她。
可他只想抱着她,贴着她的额头说一句,“别怕,我在”。
跟她说,“你别赶我走”。
低声下气地央求她,“咱们能不能别散”。
但这些,他一句都不能说。
只要他露出一点不舍,她就不会签。
他爱她,却只能退到她的世界边缘,用一纸信托,给她的未来留个底。
这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仅剩的方式。
她收下了。
这就够了。
忆芝一个人留在办公室里,许久没动。房间里静得像真空,她有些耳鸣。
她还坐在那张椅子上,文件已经被他收走了。桌面空着,除了签字用的那支笔,干净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那是一支很普通的圆珠笔,塑料笔身,印着他公司的Logo。
他一向不讲究这些,笔筒里还插着几支一模一样的。
她没有马上站起来。只是微微缩着肩,盯着他坐过的那张椅子,像是他还在那里,像是还有什么没有说完。
她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
他叫她来,她以为真的只是交还一些旧物,以为他已经翻篇了。她甚至想好要笑着和他说,“靳总拜拜,别太想我。”
她不是没想过他会送东西、清算旧情。她甚至想好了,接受一点,也许他会好过、释然,免得再纠缠下去。
但他要给她的,是他血肉的一隅。
从他一进门,就像风一样,来得太干脆了。没有一点铺垫,态度若即若离,像处理一个普通的签约流程。他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舍,签完字转身就走,连头都没回。
他从来不在她面前扮演人设,这是唯一的一次。他却演得那么像,连哄带骗地就把她推过去了。
他没有逼她。他做的一切,都是在尽可能地保全她。
他到底还是那个靳明,还是她认识的那个人。永远沉稳、强大,有点狡猾,却只对她服软。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关心过他一句。刘助理来接她时说了很多,她却没问,也忘了让他保重。
她想给他发条信息。可是他最后对她说的是,“那就这样吧”。
她看着那支笔,把它收进包里。
手指停了一瞬,又把它拿出来,攥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