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为什么从来不说?怕我介意?”
“没有。”她摇了摇头,拉长声音像在安他:“你挺忙的,我也能应付。”
他说不上来是哪一句让他忽然心慌。
她又开始谢他,语气客气疏离,好像他们又回到了试试看的关系起点。
他忽然有个可怕的想法:她一直没让他靠近,是不是……从头就是因为这些。
“忆芝。”他的声音低下来,像是在确定一件很重要的事,“我们在一起,你得给我机会,跟你一起面对。”
她没回答。
只是一只手撑着额角,指尖遮着眼睛。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底的酸涩。
车里开着暖风,可她的手一直是冰的。
车驶进地库,熄了火,两个人都没动。
冷白色的灯光打在挡风玻璃上,他们沉默地坐着,像在等一场大雨下完。
“靳明。”她忽然叫了他的名字。声音不大,虚着,却让他心头猛的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悄悄揪住了。
“阿尔茨海默症的基因……是会遗传的。”
空荡的地库里,没有风,是一种沉重得窒息的静。
他听见了什么东西,在体内缓缓崩塌的声音。
“我爸,还有我姑姑,都是五十多岁开始出问题的。我姑姑还有其他健康问题,恶化得更快,现在已经不在了。”
“他们都有PSEN1基因突变,所以他们算是……典型的早发型、家族性。”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给他做科普,像是在讲一段与他们无关的病史研究。
“我也做过检测了。”她顿了顿,语气平缓得毫无波澜,“PSEN1突变我没有,但我是E3/E4型,再加上家族史……”
她耸了耸肩,没必要再说下去了。
靳明听得懂,她知道,他足够聪明。
终于说出来了。她忽然觉得,其实也没有那么困难。可说完之后,也并没有如释重负。就像一场旷日持久的发烧,退烧那刻,只剩空白,连指尖的触觉都是木的,好像什么感觉都消失了。
“你还记得之前我说过,我这个人挺认命的。你当时特能杠。”她轻轻笑了笑。
她的手慢慢从他掌心缓慢滑出。
当他意识到她要干什么,想要握紧,可她的指尖刚好抽离。
他握了个空。
“我们不一样。”她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笑意,“我的赢面……确实不大。”
靳明本能地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某个答案终于被揭晓,整件事突然有了清晰的轮廓。
那块最后的拼图,比他想象中要残忍得多。
她不是在倾诉,而是在告别。
她在温柔地告诉他,“你可以不用陪我走到底。”
她为他打开了所有出口,却没有一个,是通向她的未来。
他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
她仍坐在他身边,鲜活着,眉心微蹙,努力维持着平静。
可他却仿佛看见她,坐在一间安静到发凉的病房里,望着他良久,拘谨地笑着问,
“我是不是认识你?”
他没出声,她反倒觉得释然,刚才开口时的窒息感也在渐渐消失。
“我之前没和你说,是觉得我们走不了多远。”她的目光落在远处水泥地上的车位编号,那些白漆喷涂的字母与数字,一格一格延伸,看不见尽头。
“后来我也认真了,想着……要不就好好跟你走一段。”
她说得轻快,好像这一段只是两个人一起散了个步。
“但只是一段而已。”
那把刀,终于落了下来。
靳明猛地转头看她。
她也看着他,眼神澄澈温和,没有犹豫。
“我不能把你的家人也拖进来。就连我爸,都说你家是懂礼数的。我不想让所有人为难。”
她忽然垂下视线,声音很轻很低。
“也不想……让我自己更难堪。”
然后她又笑了,笑容柔软得像是在哄他,让他别犹豫,别担心,别挽留。
“靳明,就到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