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未至泉边,便已能感受到暖意融融,穆远抱着闫慎裸脚踩在湿滑的雨花石小径上,也未曾感到有丝毫寒凉。
他腾出一手掀开虚掩的帘纱,只见眼前雾气袅袅升起,笼着一池波光云霞,旁侧几枝晚梅斜探入池,碎碎花瓣随涟漪轻晃,不远处泉水从假山上流落,发出汩汩轻响。
庭院里时有微风,他与闫慎穿的都是很单薄的里衣,他总觉得风就从领子里往下灌,担心闫慎大病未愈又添风寒,便径直抱人入水。
池水刚刚覆没脚踝,冷热相交,他都忍不住颤了一下,此处是真暖和。
他挑了一地深处扶闫慎坐下,他怕闫慎需要他,太远他顾得不及时,思虑再三,还是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反正只泡一会儿,等闫慎身体热了,他就抱他回去了。
穆远闭目坐着,池水覆没了他的胸膛,身上那晚磕碰的伤被盈盈温水覆没着,痛觉也渐渐从脑海里淡去了。
闫慎应该也会舒服些。
他侧首望向闫慎,可闫慎似乎不如他那般轻松,打湿的睫毛不断轻颤,呼吸也起起伏伏,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穆远一愣,很难受么?是正常反应么?
他有些担心地敛了眉心,拧干了袖口,手指轻攥着,俯身过去给闫慎擦着额间的水珠,从两鬓擦到侧脸,再到耳侧,离得越近,他愈发清晰地看见氤氲水雾凝结成水珠顺着闫慎的颌骨滑下,一滴一滴滑进半敞的衣襟里,在锁骨间、胸膛处留下若有若无的湿润痕迹。
他没有别的什么心思的……就是觉着水这么顺着皮肤滑落,肯定怪痒的……
可他的呼吸还是不着痕迹地一沉,思绪给自己寻完正当理由之后,沦为了一片空白,只是目光怔然地给闫慎擦拭着脖颈,当他的手刚刚触及喉结时,突然被闫慎抬手抓住了腕骨,他目光一颤,抬头对上闫慎的眼。
风拂梅树簌簌落了几瓣花叶,荡着波光粼粼的水游曳到了他们之间。
闫慎这是醒了么……
池中水雾过于朦胧,轻熏着双目,他按捺下心跳,想道:醒了……终于醒了……
他轻轻缩回手,声音低缓:“我……我方才是在给你擦汗……”
闫慎许久没有说话,穆远低着头,余光微微一动就能看见他一直在看自己。
被一言不发地看了这么久,还是如此衣衫不整的姿态,他不禁耳尖有些微红,脚下也向后挪动了几分,自己额角还滴着汗,却含糊应付道:“……太冷了,我去取衣服。”
他刚刚起身没走两步,只听得身后池水“哗啦”一响,未等他回头去看,腰上猝然一紧,他的后背被猛然拥入一个结实的胸膛里。
穆远倏忽间脊骨一僵,双手浸在水里,都不知道如何安放,偏偏闫慎还不合时宜地圈紧了手臂,他的背和少年滚烫的胸膛隔着一层薄纱似的湿衣贴合着,随着闫慎每一次短促的呼吸,他的后腰都能感觉到他腹部肌肉的起伏,他咽了咽喉结,登时脖颈涨起了血红。
“大人……我……”他侧了侧脸,没敢回头。
“别走。”闫慎声音轻颤,埋头在他肩膀。
“我没走……”闫慎嗓音里带着点泣声,穆远顿觉心软似水,低声哄道,“我只是去取衣服,不会走。”
“你怎么在这里?”闫慎用力环抱着他,又问。
穆远腰间被勒得愈紧,步子一趔趄,水下便是彼此长腿相触、双□□覆,他赶紧慌忙挪开,结巴道:“……我一直都在。”
“骗人,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你……”闫慎哽咽着,呼吸扫过耳廓。
穆远被他说的云里雾里,什么叫找了很久……什么叫他怎么在这里……闫慎不会在做梦吧……
穆远半敛着眉,摁下他箍在自己腰间的手,转身回头看到一双眼睛,明亮而温柔,湿润又薄红,里面藏匿着雾气,深情又迷离,额发上的水珠摇摇欲坠,几乎要滴进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闫慎小巧的鼻尖微红,双目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他。
他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没曾想闫慎径直抓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低头吻了上去。
唇瓣摩挲在手指上有点酥麻痒意,穆远眼睫猛地颤动着,心跳蓦然空了格,手指蜷了蜷。闫慎察觉得到,他闭了眼,反而吻得更深了,上下唇的柔软处轻覆着他的指节,微烫的呼吸也极尽缠绵在他的指尖。
一吻落下,穆远也僵在原地,闫慎见人没有反抗,便又得寸进尺。
闫慎对于感情之事向来很内敛,不过也正是这份内敛,给了人他会一直克己守礼的错觉。
他不急不慢地轻轻搂着穆远细瘦的腰肢,将人一点一点往自己跟前带,就在穆远以为他只是要一个拥抱的时候——突然他被闫慎侧首含着了耳垂。
穆远脑子里轰然一声,刚一转头,闫慎就吻了他的眼睫,不让他看。
池子里云蒸霞蔚,热气翩然升腾至半空之中,散落在每寸罅隙,将他们笼入牢牢笼入其中,也将理智隔至云端之外。穆远甚至有些看不清他们位于何处,只能看见闫慎近在咫尺的俊颜。
闫慎将他囚困于怀里,鼻尖从他的眉眼、侧脸一路轻蹭着,他感受着,温热的气息阵阵喷洒在他面颊上,那么清晰,那么灵动,短促又有力。
四下空寂,穆远的神色有些茫然,他默默听着闫慎的心跳声,逐渐失衡,逐渐加快……
是活着的……他们都还活着……
“大人。”他颤声轻唤道。
“嗯。”闫慎喉中闷哼一声。
“玉郎。”他又唤道。
“我在。”闫慎高挺的鼻梁已经顶着他鼻尖。
穆远眼中的泪瞬间奔涌而出,一颗一颗沿着面首滑落,滴入池水中漾开一圈一圈涟漪。
他唇瓣微张,却发不出一个字音,闫慎垂目看了他片刻,眉心轻敛着,清晰的喉结滚动了两下,骤然用力吻了上去。
唇瓣交叠相覆,辗转难舍难分,灼热的气息交融在一起,闫慎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挠在他发丝间,慢慢才微微加重了力度,加深了这个吻,温柔又珍重。
耳鬓厮磨间,浅尝辄止已经无法满足。
闫慎虽然吻得青涩了些,但食髓知味是人的本性,深入探寻是人的本能。
周围烟云叆叇,满池的热气为他们的欲/望煽风点火,闫慎试图撬开他的齿关,穆远眼睛猛然睁大,脊柱似有雷点穿过,这时才从一片悲痛怔然中回过神来,才反应过来……他们在干什么……
方才闫慎的吻来的猝不及防,他哭喘着都未能换的上气息,现下满心的震惊加之未能喘上的那口气,他呼吸微促,不自觉地向后躲了一下。
又躲。
唇齿分开,闫慎的眼眸倏忽间暗沉了不少。
少年的呼吸急促、炙热,他喉结攒动,眼中含着朦胧雾色,他凝目看向穆远的脸,嗓音低沉:“不许分心,不许躲。”
穆远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还未说话,就被闫慎护着后脑抵在了身后的石山上,他用手推着闫慎胸膛,却被闫慎以更大的力度摁下水中——手在水中被烫得蜷缩了一下。
闫慎的身体温度很高,这不太对……
“等等我,不行——唔——”他而后再一次地被噙住了微张的嘴唇,因为他开口说了话,闫慎就轻而易举地抵开了他的齿关,手占有欲十足的摁在他的后脖颈上,水下匀直修长的腿被隔开了,仍不忘唇舌交缠。
他喘息不能,头脑昏沉,如坠云端,湿热软滑的触感更是让他情不自禁闷哼一声。
就在此时,闫慎放他呼吸了片刻,自己也略微喘息,他手指摩挲着他鲜红润泽的唇,靠近穆远的耳侧,暧昧道:“声音……很好听。”
穆远顿时觉得全身血液倒流,慌不择路地别开了眼。
水下,穆远的腕骨被他捏的发疼,忍不住颤了一下,说道:“疼。”
听他说疼,闫慎眼里的冲动微微收敛了几分,说道:“又撒谎,梦里怎么会疼。”
闫慎在梦里。
正当他又要倾身覆上之时,穆远两指轻覆着他的唇,问道:“我是谁?”
闫慎眉心轻蹙了片刻,将他的手复而又摁了下去,喉间湿润喑哑:“小猫。”
穆远:“……”
小猫是谁……谁是小猫……要问么……问了不是自己怎么办……
他还未思考完,闫慎又凑了上来,许是听进去他的话了,没有那么激烈地吻,而是一下一下啄吻着他的嘴唇。
……看来真的不是很清醒,听进去了但不多,因为他的意思是被箍着的手腕疼。
穆远别开头,闫慎就去吻他侧颈上的软筋,极为动情,欲罢不能。
闫慎的呼吸的温度不断升高,身上火气也是将起未起,穆远知道这个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
闫慎的手在他腰间不安分,穆远轻轻微喘,说道:“为什么说在做梦?”
“不知道”,闫慎一边吻着他耳廓,一边敷衍着回答,突然抬起眼,毫不相干地反问,“你为什么不肯亲我?”
穆远在闫慎侧首噙他下唇的时候,他抬起指尖抵住他的眉心,进而滑落到下颌,微微用力,将他的脸抵开了几分。
他听着他略微沉重的呼吸,凝注着他的眼:“我亲你。”
闫慎怔了片刻,幽深的眸色亮了几分,嘴角微扬,便将他搂着腰抱了起来,这样穆远便比他高了些。
他仰起小脸,满眼笑意地抬眼望着着穆远,说了“吻我”之后,乖乖阖上了眼——其实还稍微睁开了一条缝偷偷看。
姿势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他这么一闹,倒是让穆远有点哭笑不得。
他垂下眼睫,心下微松,他看了他很久,他很久没见过这么真情流露、神情疏朗的闫慎,因为他背着他的时候,看见的是苍白病容,他守在他榻前看到的也是面如灰烬。
现下对着这样的闫慎,心坎里似乎有春水流过,他很喜欢,他也无心去计较闫慎梦里是谁,管那人是谁……
他的视线落在他的唇上,慢慢俯下了身子,又顿了片刻,最终在闫慎额心落下一吻,与此同时,闫慎又津津有味地吻了他的喉结。
穆远被他吻得轻轻蹙了眉,待到喉间温软散去,他微微挑起嘴角,眸光也暗,抬起闫慎的下颌,说道:“走,回房!”
闫慎双目熠熠,点头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