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四起，高楼公寓某户窗帘紧闭，宽大寂寥的客厅内堪堪只亮一盏昏暗暖黄的落地灯。

男人赤/裸上身落座于褐色布艺沙发，他一身潮意，肩背线条流畅，窄腰上着一条宽松的藏蓝色居家裤，黑发垂落于额骨，下颌线条分明落拓。

沈明烛手中白毛巾轻拭头发，凝聚的发梢水珠滚落于手中白光屏幕，指节轻抹出一处水痕，他的眉宇沉思于聊天框，心中在勾划一场势在必得、殚精竭虑的狩猎。

MZ：【喝酒吗？】

MZ:【楼下，便利店，我请。】

室友：【？？？你不是不常出门？】

MZ：【喝不喝？】

室友：【那你买。】

*

“抱歉先生，餐厅已到规定休憩时间预备打烊。店内工作人员正在进行最后的清洁工作，餐厅于明日十点准时营业，届时期待您的光临。”

祝宵和沈明烛刚一下车，就碰见消费高昂的西餐厅的服务生推开门口厚重的玻璃推拉门，站姿挺拔，语气和善神色得体的温馨提示。

沈明烛搁置在餐厅推门上的手毅然放开，指节轻挑开腕骨处遮挡的袖口，低头瞥了瞥戴在腕骨处的一块运动电子表——凌晨一点。

腕骨处的白色指针在规定的圆圈轨迹一秒又一秒地走动，昭示着人类再次进入一场如墨黑夜。

人在处于极度愉悦或是盎然时，很容易陷入时间长河的陷阱，久之，自认为时间被悄然迷失偷走。

当然，傻傻立于门窗紧闭餐厅外两位粗心的人类也并不例外。

春夜正寒，一阵料峭的风无故大作，匆然席卷于两位时间观念薄弱的人类。

沈明烛抬头，一眼入眶的便是祝宵额间碎发跃舞于发旋，发丝被风吹得凌落，漆黑瞳仁被风轻拂而过，盈有漆亮水光，眼尾被风拂过呈有一片涟漪绯红。

他想，因为某些特征更为夺目，祝宵是多彩的、柔和、懈怠、又毫无攻击性的蒲公英。

沈明烛眼底是晦暗难懂的神色，许是因为寒风入侵过久，冷质嗓音蜕得更为低沉，冷质。

“你、头发乱了。”

“嗯？”

倏尔，祝宵的表情须臾惊愕，视线停驻于餐厅紧闭的推拉门岿然不动，“你……请我吃饭？”

祝宵转过头，修长瘦削的手指轻巧地穿过黑发间，抓起一绺翻飞的头发整理，揉了揉。

现在不同孱弱的蒲公英，像勃然茁壮茂密的黑色小树叶蔓。

沈明烛的瞳仁少顷定神，眼神柔软转而意外不明。

好奇怪，如果心动是偶然，盘踞的奇怪形态，各种不一，怎么连被风裹挟跃舞的凌乱发丝都会嗵嗵作响，像无垠深邃河舟上直坠的一片绿叶，水波荡漾，又是缱绻心痒。

祝宵的整理头发的动作停止，沈明烛他收起未彼此都曾察觉的视线，他再次开口尝试，不放过任何一个邀请共享‘晚餐’的机会，“你吃得惯夜宵？”

“不用，请我吃饭。”他斩钉截铁回答，不可抗拒，又再次提醒，“我们关系没有那么好。”

宿敌怎么做握手言和，水火不容的关系又怎么蜕变侃侃而谈的友好之交？今天的行为顶多算半个陌生人的萍水相逢。

旋即又想到尾音的话，他不解又好奇：“我在你心里是什么形象。”

沈明烛的手垂于身侧，电子表上的时间尽数被袖口的布料再次进行遮挡，试图在浓墨夜色中与身侧人再入一趟有关时间长河的陷阱，他笑了笑，“时间刚好，那去吗？”

他脸色如常，轻浅轻勾起的涟漪刹那不见，继续补充道：“不然怎么知道你吃不吃得了？”

祝宵似乎又被拿住了脆弱露/骨，岌岌可危的命门。坐副驾驶的荒诞剧情一般再次重现。

*

万城凌晨的夜市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有几个摊位奋力大火爆炒，起锅颠勺，烧烤凉拌，浓烈的麻辣椒香、被炭火所炙的焦香，飘于十里，在三月清冽的晚风中浑成一团人间烟火气。

站于烧烤摊位内的老板额头渗起密麻汗珠，烧烤铁架中盛满猩红发白的炭火，他动作一气呵成地翻转手中穿透各类生食的铁签，铮铮作响，手起，一把孜然刷落于表面，香味四溢。

夜晚脚边四处捕食的野生流浪小狗轻蹭干净庄重的西装裤腿，匆拉回祝宵的眼前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