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出终端后,陈西又被尸体生拉硬拽回有家剧本杀。
说得夸张点,她是被生生砸进了墙。
眼前一阵黑,一阵白,再来一阵扭曲迷幻的红。
身后的尸体绕到身前的手冰冷柔软,隔着皮肤带走身体的丝缕热度,唯独在束缚上寸毫不让,试着掰开困住自己的手,那手却是铁水浇筑、悉心灌了铅的,挣扎未果,放弃。
顺着勒住自己的手往回找,陈西又回过头,像在找自己早该掉落的头颅。
掐住自己的尸体有大而空茫的眼睛,熟悉又陌生的哀婉五官。
“苗情?”
不同于其他层出不穷的尸体,苗情睁着眼睛,湿润的眼睫每一簇都分明,很好地衬出她眼中漂亮的、晕开的蓝紫色。
不同于陈西又先时见她的蓝紫色。
记忆里的苗情是一双较常人颜色更浅的瞳仁,应是接近琥珀色,光下会呈现淡金的颜色。
应该没有记错?
陈西又被牢牢箍住,竭力在夹缝里放缓放匀呼吸,错觉肋骨被牢牢扣住自己的手压出了凹陷。
杀她?
苗情也并不活着。
视觉被扭曲地愈加严重,残缺视界里,冷库内流淌的花纹华光已经满溢至整片建筑,目力所及皆为随时都能扑到面上的狂乱线条。
声响中除了另修人越发含糊的笑声,只有自己聒噪的心跳与血流,再往下辨明是自己脏器的收缩、舒张、蠕动,尸体们没有任何声音。
生动的、宛若活物的蓝紫线条在一错眼中逼到近前,抵住她的眼球,争相向更深处抠挖,陈西又眨眼,线条仍旧乖顺地经由建筑流淌,间或挂不住一样淌下一部分,仿佛将才的一切纯为虚假。
陈西又凝视着苗情,她的脑海宛若烧开,不住冒出过往琐碎的记忆片段拦截思路,胡思乱想,全是胡思乱想。
不正常的胡思乱想占据绝大部分,对现状的梳理被挤到可怜的角落,半晌才能捉住一个线头。
多半是无用的线头。
一个信手抛下的错误答案。
犹如绝妙桃源对蝼蚁那引人发笑思考的小小戏弄。
苗情困住陈西又,毫无自知地加重力度,陈西又皱眉,再次确认术法无效后绝望地偏过头,聆听自己肋骨饱受折磨的呻.吟。
这样的……人?
还可以交流吗?
谨慎地吸气,防止这般唐突的动作再次刺激到苗情,审慎评估自己骨头的坚硬程度与内脏的柔软程度后,识时务地决定加以怀柔:“苗情,你还能听清我在说什么吗?”
疼痛中语调也在微弱地颤抖。
“我……我不会走的。”
语调一断,陈西又听见自己的肋骨在体内发出脆响,她压下眼睫,调动灵力护住内里,仍旧调开注意,说不过脑子的谎话。
“我刚刚只是想送你礼物,对面开了一家花店,冬天的时候,会更想看见花的吧。”苗情不为所动,是呢,毕竟是尸体,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眼睛也不会眨、能这样牢牢困住自己都是奇迹了。
为什么只困住我呢?
前台打过电话,带着梦一样的笑容向外走,陈西又呼吸滞住,牢牢夹在尸体和墙之间的人连抬手揪住她衣角的可能都没有,呼喊被前台充耳不闻,眼睁睁看她离开,亲耳听见无事发生。
只困住我。
除了我是修士,还有什么不同吗?
我不快乐?我没有如其他人一样被桃源彻底影响?
冰冷的手掌攀上自己的脚踝,阴湿的寒凉触感沿着脚踝向下坠,润湿短袜上沿。
这一折该怎么破局?
混乱的思绪依然打结,还有逐步滋生的畏缩,多不相干的记忆都可横插一脚进性命攸关的思索。
陈西又在信蝶术法、星阵入门、易心宿、烟火众暴雨等诸多记忆中一路狂奔,结果再怎么狂奔也追不上,只能看见自己慢慢将断了骨头的右手贴上尸体无动于衷的冰冷面庞,话音比脑子快,吐字如珠:“我不会离开你的。”
吐出的誓言揉进十成谎言和百分的听上去真诚。
本是狗急跳墙一样的胡乱出招。
苗情却有了反应,她微笑,阖上眼睛,一瞬间和先前遇见的众多尸体的表情相重合。
闭上眼睛,晶莹的蓝色泪水从她眼中落下,闭上眼睛后,陈西又惑人的美丽面容消失在支离视野。
那么世界里就只有她满是真诚的声音了。
陈西又沉默片刻,另一手环上苗情脖颈,实现一个扭曲的近似拥抱的姿势,声音再加一点诚挚:“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谎言从身体流出,像是一个孽物带着原罪呱呱坠地。
蓝色泪水在尸体面上留下蓝色泪痕。
尸体做出了口型。
陈西又近乎恍然地看着,看着尸体做出反应。
启唇,近乎微笑的唇形,双唇轻轻一碰。
齿端咬住舌尖,送出不存在的气。
寂静里陈西又看懂了她的口型。
骗子。
闭着眼睛,带着泪痕微笑的尸体无声地说——
骗子。
禁锢却松开。
近乎麻木的痛感松开少许,膨胀为更酸麻剧烈的惨痛。
尸体因为骗子的话语松开束缚。
陈西又回转过身戒备地看她,脚跟踩回地面,背抵墙在原地细小地呼吸,静静地注视苗情,像是贴着墙壁警惕天敌的小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