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西又:“那便谢过道友了。”
坐上巧小河畔长椅,善融习以为常地探脉,善圆蹲身圈住陈西又脚踝,触及肌肤时,显著察觉到握住的腿紧绷了一瞬。
陈西又望向对岸,万时正对着终端思索,猜到师弟已然在撰写报告,她噙上点笑,而后微微紧张地看向善圆,神态颇警惕可爱。
善圆抬头与她对视,术法探过她能处理的出血,偏过头去唤善融:“师兄,踝骨整个捏碎了。”
善融收回探脉的手,向陈西又颔首示意无碍,沉吟:“我来看看。”
善圆利落起身坐在陈西又身侧,捆得瓷实的堕修就在椅子边倚着路灯,陈西又自然问起堕修:“你们是如何发觉他踪迹的?”
佛门对门下弟子发型并无硬性要求,善圆有一头温柔短发,语调缓稳,听感便是心性平和:“本是听说巧小河邻近寺庙有谈经会,我与师兄一道去见识烟火众的佛学,这个人,在那摆了个摊卖面具。”
趁着师妹同陈西又说话转移注意力,善融的手触上陈西又斑驳紫黑的踝部肌肤,堕修下手极重,斑驳淤痕之上指印都清晰。
“近日……”陈西又一停,注意转移得并不完全,骨头生发重长的过程叼着痛感直入脑髓,她小小吸一口气,重新扶住思路,“崇德区堕修数量有增长吗?”
善圆捉住陈西又攥紧的手输入一段灵力:“算不得增长?总会有几个的,这个在作乱之前就抓住了,反而是好消息。”
善融结束了治疗过程。
善圆放开陈西又的手,本是防她伤着自己,只是牵住后陈西又没再施过力。
陈西又有气无力:“谢过道友。”
“我们这便带着堕修回去审问,若是审出与流头帮相关可能还需要道友襄助。”
陈西又弯起眼点头:“好,那便就此告别。”
善融善圆均向她道别,陈西又回了礼。
沿桥面慢悠悠走回弘毅区,另修人在早前便被飞速疏散,晚风将裙子风干到彻底,夏夜的天空月色明澈、星光慷慨。
一步一想,走着走着忽而心情很好。
陈西又站定到万时面前。
“我们回去继续吃吗?”
修士追杀完堕修该是什么样子,一身血腥气肃杀感?蓬勃的战意怒火舔舐灵魂?亦或毫无异样不过片了盘水果?
陈西又的模样说不是,都不是,她仿佛出门溜了个不顺的弯,推门而入时关心留在席上的人过得开不开心。
即使发间犹带湿意,踝上仍留有骇人的红。
万时放弃深想,他来到巧小河畔后三人已然分工下河,他索性没有解酒,就着熏蒸的醉意起草写了太多次的文书。
此刻也不愿醒。
“你的小咬,她脾气是真不好。”
万时从兜里掏出嗅见陈西又就犹为活跃的青见碧,陈西又赧然接过,青见碧一绕,自发躲入陈西又衣下:“她欺负你了吗?”
万时:“我还不至于被条蛇欺负了去,倒是师姐,蛇虽然没腿,也是会蹬鼻子上脸的。”
陈西又笑,观得万时的面上、眼中都是酒色未退的模样,又嗅闻到偏浓的酒香。
“这么不舍得醒酒吗?”陈西又踮脚探向万时,月色在她身上缓缓流动,融融笑意沁入弯起的眉眼,她装作忧愁地合掌,“那我们回去喝完罢,就不算我做东不到位可以吗?”
“还有啊,”十五岁的修士看一眼终端,背着手在他面前慢慢倒退着走,“师弟从前在烟火众长大,我听闻烟火众的人喜欢过生辰,又见你的工牌上——”
虽然修士确实不在乎生辰,但是毕竟入乡随俗。
陈西又递来柔软的、摇晃的眼神。
万时觉到莫名的眼热,心脏破开口子,暖热的液体涌出,有莫名的微笑冲动。
陈西又生疏地补全祝福,梨涡内乘满热忱笑意:“总之师弟,生辰快乐。”
心口渗出的液体温暖地淋了全身,万时在酒意里笑出声。
师姐啊,你天生就要这么对人吗?
万时笑着,感到自己心内的狼狈,于是更笑着,再在这样的好意里察觉到更深切的狼藉。
可千万别露出破绽,万时想。
师姐看上去那么想让我高兴。
只是想让我高兴。
“有生辰礼吗?”
“有的,”陈西又点头,“本来餐后就要拿给你的,不过毕竟我今天做东不到家,师弟可以提个心愿补偿?”
“什么都行?”万时艰难地发问,心皴裂了一样,声音还要无异。
好多生日蛋糕,好多“许个愿吧什么都为你实现”的声音,好多异样的过去。
陈西又认真思考,将头低下、抬起,点过一个完整的头,笑盈盈看他。
不加限制吗师姐?
真的不加吗?
你不担心我是歹人提出歹愿?
万时:“那我想要碗面。”
语落,陈西又笑着点头点头,她一步一步退着走,往右一点避过万时落在地上的影子,应得毫无犹豫。
诚然,这确实是师姐一惯的作风。
但是——
师姐啊,你天生就要这么对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