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铜铃在风雪中发出破碎般的清响,宛如无数细针在耳膜上跳动。
宫灯的光晕被狂风揉碎,在裴淮明黄龙袍的金线蟠龙上投下扭曲的光影,那些张牙舞爪的龙纹仿佛活了过来,随着帝王的动作在黑暗中游走。
楚知阙望着帝王嘴角勾起的弧度,那抹笑意像毒蛇信子般危险,后知后觉地想抽手时,腕间红痕已被裴淮指腹精准按住。
“嘶 ——” 他下意识吸气,却撞进对方身上浓烈的龙涎香里,那香气霸道地钻进鼻腔,几乎要将他淹没。
“楚太医当真不懂?” 裴淮俯身时,龙袍下摆如同黑色的潮水,汹涌地扫过楚知阙膝头,绣着金线的边缘像把锋利的刀,几乎要划破他的衣衫。
他的指尖在楚知阙掌心游走,带着刺骨的凉意,写 “权” 字时用力下压,指腹的薄茧像砂纸般擦过掌纹,写 “钱” 字又突然转为轻柔,尾音拖得绵长,“这世上哪有白拿的好处?”
楚知阙的后背重重抵上廊柱,冰凉的触感顺着脊椎爬上后颈,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
他挣扎时带翻了矮几上的茶罐,深褐色的茶叶如同散落的棋子,泼洒而出,在裴淮袖口晕开深色痕迹。
帝王却恍若未觉,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后颈,拇指摩挲着凸起的骨节,呼吸喷在耳畔,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想逃?”
随着话音落下,掌心的字迹被汗水晕染,“权” 字的最后一捺拖得老长,蜿蜒如蛇。
当楚知阙再次试图抽手,裴淮突然攥紧他的五指,指缝间溢出的力道让指节发白,仿佛要将他的骨头碾碎。
两人对视的刹那,廊外惊雷炸响,照亮帝王眼底翻涌的暗潮 —— 那是蛰伏的兽,在等待猎物彻底驯服。
楚知阙的心脏猛地漏跳一拍,喉间泛起一丝铁锈味。
“陛下这是谈生意?” 楚知阙舌尖抵着后槽牙,故意用最散漫的腔调打破凝滞的空气。
他没被禁锢的左手撑住矮几,借力前倾时,发间玉冠上的珍珠坠子扫过裴淮下颌,“可臣这双手,诊脉能救人,握刀也能……”
话音未落便被掐住下颌,帝王指尖的力道几乎要碾碎他的骨头,让他眼前直冒金星。
“楚知阙。” 裴淮咬牙吐出他的名字,茶盏重重磕在石桌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震得未喝完的茶汤如同受惊的鸟儿,四处飞溅,溅在楚知阙淡青色衣襟上。
“你最好想清楚,这宫里能碰权钱的手,都在朕的刀下活着。”
他忽然松开手,任由楚知阙踉跄着后退,自己却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抿茶,仿佛刚刚的暴怒只是错觉,“明日辰时,朕要看到太医院的蛊虫典籍。”
楚知阙揉着发红的腕子,望着裴淮转身时龙袍翻飞的模样,忽然笑出声。
那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几分释然,在风雪中回荡。风雪卷着他的笑声扑进夜色,惊起栖在廊下的寒鸦。
廊下残雪被灯笼染成血色,楚知阙倚着朱漆廊柱,有一下没一下揉着布满红痕的手腕。
骨节发出细微的 “咔咔” 声,混着檐角铜铃被风雪拨动的清响,像是幽冥传来的催命曲。
他端起凉透的茶盏轻抿,苦涩的茶汤如同裴淮的命令,在舌尖炸开,眉头不自觉地皱成川字。
内力是个好东西,此刻他望着掌心渐渐淡去的 “权”“钱” 二字,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若有那隔空点穴的本事,方才何至于被裴淮如同提线木偶般钳制?帝王龙涎香还残留在袖口,混着冷雪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下带着倒刺的铁砂,刺得胸腔生疼。
帝王话语最是无足轻重,赏钱赏权?不过是引他入彀的诱饵,自古多少人捧着金印,却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裴淮啊裴淮,你真会给我找事做。” 他对着空荡荡的回廊喃喃自语,声音刚出口就被风雪绞碎。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盏边缘的冰碴,寒意顺着指尖爬进骨髓,这所谓探查蛊虫流言的差事,分明是将他推向一座燃烧着毒烟的火山。
寒风如猛兽的利爪,撕扯着太医院的飞檐翘角,青瓦上的积雪被卷成雪雾,在夜色中翻涌。
楚知阙裹紧淡青色外袍,靴底踩在积雪上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在寂静的院落里格外清晰。
他抬头看了眼藏书阁紧闭的朱漆门,门环上凝结的冰棱泛着冷光,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藏三伏在隔壁屋顶的阴影里,玄色劲装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怀里揣着油纸包,烧鸡的香气时不时飘出,引得他喉结不住滚动。原本打算找个暖和角落大快朵颐,却被裴淮派来监视这个太医。
看着楚知阙推开藏书阁的门,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吱呀声,藏三撇了撇嘴,心想这鬼地方阴森森的,也不知有什么好探查的。
霉味混着腐朽的纸张气息扑面而来,楚知阙捏着鼻子晃了晃灯笼。
昏黄光晕扫过蛛网密布的梁架,惊起几只蛰伏的飞蛾,翅膀扑棱声在死寂的空间里格外刺耳,惊得他后颈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早知道该带个小厮。” 楚知阙低声咒骂,靴底碾过积灰的青砖,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
藏三趴在屋檐上,借着灯笼的微光,看着楚知阙在书架间来回穿梭,鬼鬼祟祟的模样,不禁手按剑柄,差点就要跳下去质问。
书架排列如迷宫,檀木隔板上刻满历代太医的名字,有些字迹已被虫蛀得支离破碎。
楚知阙目光急切地在书脊上游移,突然瞥见第三排书架顶端露出半卷暗红封皮,烫金篆字在光影中若隐若现 ——《南疆蛊虫志》。
他踮脚去够,衣摆扫落旁边几卷医书,“哗啦” 声惊得藏三浑身紧绷,手已摸到腰间软剑。
可就在这时,裴淮那句 “不用限制他的行动” 在耳边响起,藏三咬了咬牙,硬生生将动作停住,只能继续耐着性子盯着。
当楚知阙指尖触到书册的瞬间,寒意顺着皮肤爬上脊背,仿佛握住了一条沉睡的毒蛇。
翻开泛黄的纸页,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间穿插着诡异的蛊虫图,画中蜈蚣的复眼竟像是蒙着层血色薄膜。
“晦气。” 楚知阙匆匆合上书,也不管扬起的灰尘呛得自己咳嗽,转身就走。
藏三看着他抱紧典籍,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急促的脚印,直到那抹淡青色身影消失在拐角,才从屋檐上跃下。
他拍了拍身上的雪,怀里的烧鸡早已凉透,却也顾不上吃,脚尖点地,朝着御书房的方向疾掠而去。
御书房内,裴淮斜倚在软榻上,明黄龙袍随意地散落在织锦软垫上。
案头摊开的兵书停在 “暗度陈仓” 那页,朱砂笔划过的批注还未干透。
藏三单膝跪地,将方才所见之事禀明,末了补充道:“主子,那楚知阙行迹可疑,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