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空洞的眼窝里,竟缓缓渗出一滴幽蓝液体,滴落在地面的腐蚀坑中,泛起一圈圈诡异的涟漪。
暮色如同泼墨般肆意渲染着天际,厚重的铅云低垂,似是要将整个皇城都压入地底。
寒风裹挟着尖锐如刀片的雪粒,恶狠狠地砸在斑驳的廊柱上,发出细碎又凄厉的呜咽,仿佛是无数冤魂在哭诉。
楚知阙裹紧那件早已被尸臭浸透的太医袍,布料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像是随时都会被撕扯成碎布。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积雪上,脚下的雪层发出 “咯吱咯吱” 的呻吟,每一步都像是在跋涉沼泽。
终于,他匆匆追上前方的容炔。对方身着的雪色锦袍在暮色中翻飞,宛如一抹飘忽不定的幽灵,又似是冬日里一缕捉摸不透的残魂。
腰间的玉佩随着步伐轻撞,发出清越的声响,却在这死寂的氛围里,显得格外突兀,怎么也驱散不了两人之间近乎凝固的凝重。
“国公,那些官员富商发病时的症状,您可曾亲眼目睹?” 楚知阙刻意放轻语调,声线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紧张如同受惊的兔子般从话语里蹦跶出来。
他死死盯着容炔挺直如松的脊背,余光瞥见对方广袖下若隐若现的剑柄 —— 那是在停尸房再次见面后新添的防备,金属的冷光泛着幽幽寒意,像是蛰伏着随时准备出击的毒蛇。
容炔的脚步猛地一顿,靴底碾碎积雪的 “咔嚓” 声,如同一记闷雷,在寂静的回廊里炸开。
“不曾。” 他缓缓转过身,桃花眼笼着层薄霜,宛如结了冰的深潭,望不见底,让人猜不透其中藏着多少秘密,“四具尸体均从护城河打捞,冬日严寒倒成了天然冰棺。”
这话如同一盆兜头而下的冷水,浇得楚知阙浑身发凉,他瞳孔骤缩,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可张仵作方才说,只解剖了三具……”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卷着雪片劈头盖脸地扑在两人脸上,打得脸颊生疼。
雪片落在容炔肩头,转瞬化作水渍,洇湿了那精致的锦缎。他垂眸擦拭剑柄的动作陡然一滞,眼底闪过转瞬即逝的暗色,如同夜空中划过的流星,快得让人抓不住痕迹。
可下一秒,他又坦然迎上楚知阙探究的目光,语调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确实三具。第四具被发现时已遭剖解,浑身烧伤,连面容都无法辨认。”
他忽然逼近,龙涎香混着冷雪气息将楚知阙笼罩,压迫感扑面而来,“若不是巡防营当机立断封锁消息,此刻京中怕是已流言四起。”
楚知阙本能地后退半步,后背重重抵上冰凉的廊柱,寒意顺着脊椎窜上头顶,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皮肤下游走。
护城河的景象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浮现:漆黑的河水翻涌着尖锐的碎冰,一具焦黑的尸体在浪涛中沉浮,伤口处泛着诡异的幽光,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其中挣扎、嘶吼。
“那尸体何时打捞?” 他搓着冻僵的手指,指甲无意识地抠进掌心,疼痛让他稍稍找回了一点真实感,不至于被恐惧彻底淹没。
“与其余三具同时。” 容炔倚着朱红廊柱,慢条斯理地转动玉佩,温润的玉质在暮色中泛着柔光,可他口中说出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如今有两个推测 —— 要么是无人在意的乞儿、异国流民,要么……”
他尾音拉长,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死死落在楚知阙沾着蓝液的袖口,像是要看穿他的五脏六腑,“与蓝焰蛊有关。可这蛊虫向来只闻其名,传言现世仅一只。”
楚知阙感觉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仿佛有无数小虫子在爬。
原著里蓝焰蛊的描述突然变得鲜活起来:南疆巫女饲养的至毒之物,需以活人血肉温养,一旦失控,方圆十里寸草不生,所过之处皆是炼狱。
他强作镇定地轻笑,可笑声里带着明显的颤抖,像是秋风中摇摇欲坠的枯叶:“或许…… 是有人豢养了新的蛊虫?”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沉闷的更鼓声,“咚 —— 咚 ——”,惊起栖息在廊檐下的寒鸦。
黑压压的鸟群扑棱棱飞起,羽翼拍打声震得空气嗡嗡作响,掠过两人头顶,宛如一道不祥的阴影,将他们彻底笼罩。
而在这阴影之下,楚知阙分明看见容炔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那笑容转瞬又隐没在暮色之中,如同鬼魅般消失不见。
容炔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还未完全消散,便转身继续向前走去,雪色锦袍在寒风中猎猎翻飞,宛如一片飘摇的雪花,却又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没有回应楚知阙关于新蛊虫的猜测,只是轻轻甩了甩广袖,玉冠束起的长发随着步伐轻晃,腰间玉佩碰撞出细碎声响。
寒风裹挟着雪粒拍打着窗棂,楚知阙跟着容炔转过最后一道回廊,终于看到两扇斑驳的朱漆大门。铜制门环上凝结着白霜,在暮色中泛着冷光,仿佛一双窥视的眼睛。
容炔抬手推门,“吱呀 ——” 一声巨响,腐朽的木门缓缓洞开,一股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混着纸张受潮的霉味,几乎让人作呕。
屋内漆黑如墨,没有半点光亮,仅有的一丝天光透过雕花窗棂的缝隙钻进来,在地面投下蛛网状的光影。
楚知阙下意识地眯起眼,努力适应黑暗,却只看见无数高大的檀木书架如巨兽般矗立,密密麻麻的卷宗堆叠其上,在昏暗的光线中影影绰绰,像是藏着无数秘密。
“国公,不点灯吗?” 他试探着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惊起一阵细碎的簌簌声,也不知是老鼠跑动,还是卷宗滑落。
容炔却没有回应,雪色锦袍在黑暗中如幽灵般飘动。他修长的手指熟练地抚过书架,指尖掠过之处,扬起细小的灰尘,在光束中上下翻飞。
楚知阙紧紧跟在身后,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被黑暗吞噬。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蒙着薄尘的卷宗,突然发现有几本的封皮上沾着暗红污渍,在昏暗的光线下,宛如干涸的血迹。
“这里记录着近十年所有悬案。” 容炔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惊得楚知阙浑身一颤。
他不知何时已站在一架高大的书架前,苍白的月光透过窗棂,将他的面容切割成明暗两半,眼底的阴影深邃如渊,“三日前打捞的尸体卷宗,就在此处。”
说着,他抬手抽出一本泛黄的册子,封皮上 “护城河浮尸案” 几个字早已褪色,却依然透着一股森冷的气息。
楚知阙凑上前,鼻尖几乎要贴上纸张,却突然嗅到一股淡淡的异香 —— 不是卷宗的霉味,而是某种熟悉的气息,与停尸房蓝液的苦杏仁味隐隐相似。
他猛地抬头,却发现容炔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桃花眼中闪过一抹难以捉摸的神色,仿佛早已看穿他内心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