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青心里觉得玉珩幼稚,但面上却是丝毫不漏,温顺的低头走到玉珩身边站定,玉珩也从善如流的捏起她的手,习惯性的揉搓了几下。
事情都谈妥了,他们也已经在这里耽搁了不少时间,该继续北上了,只不过还得等一个人一起走。
幼青他们一回到客栈,就看到一个令人头大的人正等在里面。
早上刚见过的崔袖袖此刻换成了一副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的打扮,虽然现下落了难,孤身一人在外,但到底是江南崔家出身的,名贵的绸缎往身上一穿,仪态一端,还真让人看不出点端倪来。
幼青见到她,又不免想起早上贺雪青在马车上说的做妾之类的话,连忙避开视线,生怕崔袖袖又语不惊人死不休。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祁洛旸的人又交代了她什么,不过一两个时辰未见,崔袖袖一改早上紧咬着人不放的样子,见到他们回来,也只是起身规矩的行礼问好。
贺雪青看着也有点诧异,但看到崔袖袖恢复正常,总归是件好事。
他正要走上前说话,玉珩却先一步把手放在了如晔剑的剑柄上。
贺雪青留意到玉珩的动作,步子一下顿住,幼青心里也咯噔一下。
这崔袖袖难不成是有什么问题?但幼青又觉得应当不会。
要是真有人能神通广大的在祁洛旸眼皮底下掉包一个大活人,也应该装崔袖袖装的更像一些。
区别太大,破绽太明显,反倒让面前的崔袖袖只是性情不定想开了,而不是被演技拙劣的人给掉包了。
不过幼青与贺雪青的揣测都无法改变玉珩的主意分毫,如晔剑已经出鞘,锐利的剑锋压在崔袖袖的脖颈边。
崔袖袖早在玉珩将剑指向她就惊恐的尖叫出声,但她已经被吓得一动不敢动,面色刷白,额头上还有细汗冒出来。
“别、别杀我……五叔、五叔,救命,救救我……”崔袖袖张皇的求饶,整个人抖如筛糠。
幼青与崔袖袖并不相熟,也没法从崔袖袖这只言片语里断出真假,只能转头看向贺雪青。
偏巧贺雪青也与这远方侄女并不太熟,也不知道真正的崔袖袖被人拿剑抵着脖子该是什么反应。
不过他们两个没反应,店里其他坐着的客人却全都吓得跑了,店小二也战战兢兢的躲在柜台后头不敢来劝架。
店里的人都等着玉珩说话,偏偏玉珩却一言不发,只用剑锋慢慢的压进崔袖袖的脖颈里。
如晔剑锋利无比,吹发可断,此刻崔袖袖的脖颈已被划开一道血线,鲜红的血正一点点流出来。
但如晔剑又滴血不沾,这血顺着剑身往下流,流到一半滴落在地上。
剑锋越压越紧,血越流越多、越流越快,崔袖袖的面色也越发苍白,直到她连磕磕绊绊的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浑身剧烈颤抖着盯着玉珩。
幼青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就算这个崔袖袖是假的,也有其他更好的方式来回击,何必要大庭广众之下把刀架在人脖子上呢。
而且既然这个崔袖袖是假的,现在就把这个假的给杀了,岂不是更难找到真的崔袖袖的下落了?
幼青的想法单纯,但贺雪青都不说话不加阻拦,她当然更不会开口。
而贺雪青不开口,只是单纯的相信玉珩的判断。
况且对贺雪青来说,崔袖袖就算真的在这里死了,也没有什么大的干系。
江南崔家听起来很气派,但于梁国公府同镇远侯府来说,依旧只是不入流的末等商贾而已。
而现在就连梁国公府都在自身难保,又怎么和玉珩计较一个崔袖袖的死活呢。
这道理虽然凉薄无情,但世道如此,贺雪青只能顺从。
从崔袖袖脖颈上流出来的血已经在地上积了一个小水洼了,鲜血特有的腥味也散到了幼青跟前。
幼青不是没见过玉珩杀人,却是第一次见他以近乎凌迟和折磨的手段来杀人。
又或许玉珩其实并不想杀她,只是在以这样的手段来压垮她的心理防线,让她自己交代自己不是真的崔袖袖,交代真的崔袖袖现下正在何处。
幼青正默不作声的想着,玉珩却像是在应和她心里所想一样,将剑从崔袖袖的脖颈上挪开了。
幼青悬着的心稍微往下落了一点,但崔袖袖看起来还完全没回过神来,依旧面色惨白的木楞楞的站着。
她脖颈上的伤口割的极整齐,细长的一条血线,血线上还在慢慢往下淌出鲜血来,她翠绿色的衣领很快染上了血色,变成了发暗的棕色。
幼青看着这片棕色,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不安,而下一刻,她的不安就被应验了。
玉珩手里的剑轻巧的一翻,剑尖没有一点阻隔的没入崔袖袖的心口,一直到玉珩抽出剑,崔袖袖毫无生气的倒下去,都再没有一点多余的血色溅开来。
幼青只能看到崔袖袖心口细窄的伤口还在慢慢晕开血色来,但崔袖袖已经死了,尽管她的血还在往外淌。
她的呼吸陡然一紧,幼青实在太想后退一步了,甚至想躲到贺雪青身后去,可是她不能,因为玉珩已经收了剑,转过身来看向她。
“她不是崔袖袖。”玉珩语气淡漠的说。
玉珩不会为杀了人而惊惶,人、牲畜、孑孓,在玉珩看来,恐怕并无差别。
人不会为自己踩死的蚊虫而惊惶,也不会为自己在踩死这只蚊虫前恶意的拔了它的翅膀拔了它的腿而愧疚,玉珩也不会为他虐杀的人而惊惶愧疚。
幼青惶惑不安的心没有完全被玉珩这句话安抚下来,她只能像个木头人偶一样命令自己呆站在原地。
她可以什么都不说,低着头不看玉珩,但她不能后退。因为她不能怕玉珩,这是玉珩说的。
幼青像是被吓傻了一样,玉珩朝她走过去,却被贺雪青状似无意的截了道。
“你怎么看出来的?”贺雪青推着玉珩回到这具新鲜的尸首前面,她身下的血还在缓缓往外流。
玉珩不想脏了自己的靴履,就站在一步远的地方,告诉贺雪青他该翻哪里找破绽。
“因为呼吸。”玉珩说,“崔袖袖是养在深宅里的大家闺秀,虽说也能骑马,但身体要比寻常人差一些,呼吸虽平缓却虚浮不稳。”
而就算找来的人同崔袖袖身高一样,体型相似,呼吸却难以模仿,因为不是谁都有条件养的和崔袖袖一样娇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