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师道:“是不是金身,倒不是那么重要。金身只是一处巢穴,只要让先来的雪灵占了,那么后来的雪灵就进不去了。它们之间也是要你争我夺,分个先来后到的。”
乐猰神色凝重:“可是我还是觉得宫中打造金身的时机颇有些蹊跷。”
就在此时,外面的街市传来人来人往的嘈杂喧嚣。乐猰听到动静赶忙出去查看,只见街市上行人、男女老少正在缓步徐行。他们口中念念有词,人人手中都捧着一尊月神像,正在无比虔诚地顶礼膜拜,但他们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光彩,如同深不见底的枯井。
相师一见,便道:“遭了!”
四面八方的人潮不约而同地向着宫城的方向慢慢移动而去。明明方才城里还寂静一片,家家关门闭户,这会儿又统统跑了出来实在奇怪,只怕是受到了什么召唤。
乐猰日常就在卑囚国中巡逻,他认出了不少昔日的街坊。有街口买菜的大叔、有裁缝店的大娘、有包子铺的吝啬老板、有小樵夫和他的家人、乐猰尝试着将他们挡在跟前,和他们说话,可他们就像是不认识乐猰了一样,个个面带微笑,目中无人的随着人群,往宫城的方向而去。
这些都是熟识的街里街坊,即使受到蛊惑,也终究是凡人之躯,若是强行使用拳脚阻拦,必定有所损伤。乐猰忽正色道:“绝对不能让他们再往前去了!如果他们被禁卫兵认定为夜闯宫城,会被当场射杀的!”
他尝试握着剑鞘推倒了一些人,可是行人如同行尸走肉,又渐渐地爬起来,继续以更快的速度往宫城走去。地面蔓延而来不少黑色的藤曼,将行人束手束脚,拉到两侧。街市上一下空出了不少位置,恢复了空旷。
原来是相师抬手使出了长袖中的藤条。他驱策藤条的本事出神入化,既能从袖口召唤,又能从足底唤出。可即使如此,后面的来人填满了刚刚空出来的街道。
相师用藤曼裹住了一个行人手里的神像并抽出来握到自己手上,果然那个行人也随之停下了脚步。他又凝住掌力重重一握,神像便四分五裂地一块一块掉到地上。即便捏碎了神像,可也没让那人恢复神智。
乐猰脸色十分难看:“玉蟾兄,人实在太多了。此等异事情,必须通知宫城。”
相师点头道:“你去吧。”
乐猰一吹骨哨,哒哒哒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之前被魔息变幻而来的黑水蟒摔死的那匹乌云踏雪冲了出来,只是它眼中黑乎乎一片,被乐猰的分灵所操纵了。走之前乐猰稍微踌躇了一下:“玉蟾兄,你保重!”
相师道:“好,我要把这里的神像都收了,你只管向前走,但不要回头。”
乐猰坐在马背上兜了两圈,依依不舍似的:“我不回头,驾!”
藤条从相师的袖口、领口、腰间、足底、甚至是头顶蔓延出来,看来他不是单单会驱策藤条,要不就是他整个身体都被藤条所控制,成为了这些藤条的养分,要不就是他本身就是藤条的化身。此前让乐猰闭眼,这次有让乐猰不要回头,看得出他并不想别人知道。
漫天的藤条将行人怀里捧着的神像全部卷起来,当场将其捏碎。可是行人的步履根本没有停下,他们全部冲着宫城而去。相师用藤条抽倒不少人,防止他们继续往前去,他极力控制好力道,好叫卑囚国人不要受伤。
忽地相师耳边传来云泰的声音。云泰驾着已经修好的云棹找了过来。
“殿下,我的娘亲呐!为什么城里到处都是鞭子,还到处都是人!”
在云泰找到他之前,相师收了藤条。云泰把云棹压得很低,稳稳地停在相师的身边后,跟着从云棹上跳下来:“殿下,还要用云棹吗?这都晚上了,卑囚国的人都不睡觉的吗?漫天的树枝藤条和断裂的木头块是怎么回事?”
相师道:“你怎么有空来?回去被罚了吗?”
云泰压低声音道:“凤阁星君虽然严厉,但他资历没咱们深啊,外加嘿嘿他不知道我真实的做事速度,他自然算不到我又放神识溜出来了!殿下,之前在玉蟾宫的时候,其实我也偷了不少懒,您不也不知道吗。”
相师:“。”
云泰:“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殿下你就当没听过吧。对了,这城里是怎么了。”
相师言简意赅道:“城里的居民模仿国主给月神塑金身,人手都刻了月神像,你知道的,神像必须开光,否则会有不干净的东西鸠占鹊巢。”
云泰的神识有些不稳定,在相师身边绕来绕去:“啊这么严重了吗?我还以为只是有难民来闹事,把他们转移走就解决问题了。”
这句话点醒了相师。明明一开始只是难民侵扰卑囚国,怎么会突然又冒出来雪灵,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切都像是提前设置好的迷局,只怪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相师置身于乱局之中,一直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却仍然被动,没有一件事情是能妥善解决完的。
云泰见相师没有回答,继续道:“对殿下你到卑囚国是为了什么呢?是过来看看属国,还是为了......那个翻过惊马山,就是昆仑山了,殿下你已经在凡界绕了一圈了吧.....要回来了吗?”
相师深深呼出一口气:“我来卑囚国,本来是为了找到雪灵,向它问话,想知道千年前那个圣碑掉落的夜晚,它看到了什么,卑囚国的圣碑不是我扔的,可他们算在了我的头上,说明我和卑囚国有一定关系。”
“但我将雪灵聚合起来后,它们变成了不会说话的白虎,根本回答不了我的问题。反倒是一个被当作祭品的小童告诉我千年之前圣碑掉落之时,他看到了两个人影。”
“接着卑囚国就被难民骚扰,公主被掳走,现在城西还堆着不少难民的尸体,是国主故意将他们引到那里去的。反正就是不停打来打去,千头万绪,麻烦至极。”
依照相师过往的经历,他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情,杀杀不得,打打不得,一把威风凌凌、邪魔闻风丧胆的宝枪也几无用处。之前相师不想牵扯云泰,因此没有说的那么清楚,如今和盘托出,多了一个信任的人知道,他总算松了一口气。
云泰道:“那我知道了。卑囚国国主估计是为了祈愿,才给你塑了金身,然后此行为被民间效仿。唉,我说这些人,殿下,你要不干脆显灵算了!”
“我也想过,可是我已经摘不下这副铜花面具了。”说这话时,相师的身影显得异常单薄,他面对着云泰,慢慢解下了,附在脸上的铜花面具。
云泰的眼神先是震惊,逐渐变得不可置信。
相师接着徐徐道来:“大约是两三百年前的某一天,我发现我身上长了些枝杈,那个时候并未在意。谁会没事天天盯着自己的身体看来看去,后来枝杈越来越多,逐渐变成了能缠绕身躯的藤条。当时我不知道是什么,不过我发现可以驱策这些藤条以供使用,便把此事当作一件好事。再后来枝杈蔓延上我的脖颈,我只好用法术进行掩盖,然而也只能坚持一时半刻,过了不久我的脸颊也开始变成现在这样子。我记得大概是一百多年前,每天必须耗费大量的法术用以掩饰,但我觉得实在没那个必要,所以找了一块诡异的青铜石,打造成了一副只要我不愿意别人就永远也拿不下来的铜花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