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西又听见问话,从堆叠记忆中挣扎着踩回现实:“警局人手不足,暂时没办法直接带你们回去问话。”
“那这是——”
陈西又解开最安静斗殴者的束缚:“已经登记在案了,抽出人手后会找你们问话。”
“只放一个啊?”
笑着的另修人们轻轻嘟囔着,扭头望向太年轻的警员。
哪哪都不像警员的警员。
苍白的、红热的、害病的、美丽的十五六上下的女性,将手铐和证件挂在胸前都难以让人信服。
“分开放,防止你们打架。”
走进的这条街起过火,新雪在焦黑烧痕上融化,自称警员的人带着他们散步一样向前走,左右拐弯毫不犹豫。
放生到最后一人时,警员接起一则通讯。
“嗯,好,我马上去。”
最后一人看着解开的手铐,慢吞吞的笑生长在他面庞的所有枝节,他好奇地睁大黑白分明的眼睛:“你不笑吗?”
年轻警员看了他一眼。
或许也不是看。
陈西又的眼底有血液沉积的红,最后一人怀疑了一路她看不看得见,短暂的梦一样的几小时中,他习惯了饱胀的快乐,习惯了路人身上沾着上司同事爱人父母陌生人的血。
习惯了从不同人心底生发的无处不在的快乐。
年轻警员却自始至终没有笑,她寻着他的声音抬起头,在缭乱的夜色中沁出段活色生香的动人:“开心不一定要笑,对吗?”
十分乃至万分好颜色,以至即便她露出远望一座山焚烧的难过神色,旁观者不心生怜惜,只顾反复咂摸这惊艳。
陈西又确如山火中四处救火的人,接过一个又一个通讯忙于救人疏散。
起时还老实赶路,忙昏头后飞檐走壁。
“修仙的!”
“往上看!修炼的人上人!”
“这飞来飞去有什么用,我家老早烧没了。”
世界是黑暗的,方便了记忆轮番上演,方便一切杂响争相入耳。
陈西又停在屋顶,压着墙:“什么?”
尚在工作的接线员:“后巷有人举报聚众抢劫,报案人说好吵,一直有人尖叫。”
陈西又:“好,我过去。”
接线员趴在桌上,想起什么,“对了,刚刚有信号说五点要开始无害化处理,我们要下班啦小陈修士,”身后闹得凶,接线员回头笑骂同事,“别扯我头发,又不是我害你加班,又不是我拽着你上班。”
陈西又反应半拍:“好。”
*
后巷满是酒味。
名贵的廉价的酒水混在一起,塞进事先填塞了烧烤或甜点的胃袋。
气味驳杂,人们的声音嘶哑。
“喝,都喝!今天我们不!醉!不!归!”喝得烂醉的人一头钻进砸开的橱窗,没头没脑地拎出两瓶白醋,“继续喝,我请客!”
街上同样有□□交.媾过后的气味,寒冷里趁着微醺抱在一起的男男女女,解决完需求忙不迭拥紧衣物,借烈性酒水燃起一点混乱的热。
酒水溢出瓶口,软弱地顺身体曲线滑落。
“想点火。”目光为酒水吸引,一人莫名燃起对火的期待。
“点嘛。”女声纵容。
“谁有打火机,谁有?谁有!”
“好吵的,给你。”金属壳的打火机喀拉磕地上,不耐烦的抢劫者眼看它飞出去,继续翻下一家店铺废墟。
费力地腾挪近打火机。
“别,不要火,你们正常点。”另一道沙哑女声,含笑的埋怨,介于劝说与挑逗之间。
手指攥上火机,话语喝醉了站不明白:“就点下看看,能有什么,难得这么……高兴。”
沙哑女声在欢笑与酒精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会死的。”
“不会。”
“会,再说,点的不是你。”迟钝地握住打火机,一个不稳,打火机的金属壳又敲上地面,“啊,我知道了。”
沙哑女声摇摇晃晃走过去,原想伸出尖头的高跟踢一脚软在地上的女人,一下不稳跪在了地上,膝盖生疼,她乱七八糟地缓一会,手垫进膝盖底缓缓:“真愿意?”
笑着的,饶有兴味的。
“随他嘛。”酒里泡烂了的嗓,镶在酡红脸上的半闭眼睛迷离,清醒又不清醒。
“欸,”想点火的人摸遍身上,掏出银行卡往沙哑女声胸口里放,大着舌头报密码,“有百来万,够了吧。”
沙哑女声甜蜜的笑陷入坑里,银行卡很凉,冰得胸口一阵战栗。
百来万,多好。
都不用工作了。
反应过来时自己却已经骑在那人身上挥起拳,狂喜倾覆而下注入身体,她笑得全身发抖:“够,怎么不够?”
点火人被打歪头,嘟囔着好烦:“等会行不行,我只想玩下火妈妈。”
手指胡乱的动作中,火机不可思议地打起火,再摇摇晃晃地扔出。
街上没被砸开的店铺门被晃得哐哐响。
酒鬼们笑得东倒西歪。
冰凉的地面躺倒一片贪凉的人。
酒水、雪夜、欢笑一起摇晃出醉人的泡沫。
陈西又走进这泡沫,浮沫围着她。
她伸出手接住打火机。
手指收紧,掐灭了这簇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