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得乐不可支,术法的催发越发不得章法,不得不停下动作,专心笑过才能继续动作。
陈西又困在自己的身体里,听万时讲述,逐渐周身泛寒。
师弟笑着,仿若所有好事发生地笑着,不知在嘲过往自己心有眷恋而不知,还是纯为心愿得偿快乐。
太荒谬。
抢占情绪高地、润湿眼眶的到底是什么。
万时窥陈西又符纸下湿漉漉的润亮眼睛,鬼使神差地解了陈西又禁制。
细白指尖揭过疗愈符,师姐红着眼睛,鲜血的红,染泪的红,红着脸,病态的红,憋气的红,压平声线同他认真说话:“……”
那话像奶油一样化开。
万时在充实的成瘾笑意里出神,隔着玻璃般:“什么?”
“眼睛不能治,我会不清醒。”
“只治一只?”
“会见到桃源,尸体,见到本次事件源头。”
“治两只?”
陈西又忍耐地抬头,应是十足生气地睇他一眼,只是她眼睛并看不见,毫无力度。
“好罢好罢,”万时笑着摆手,“桃源啊。”他的声音兴奋起来,他的右手戳向自己眼睛。
“等——”陈西又感知到什么扑上前拦他,血气的甜腥、屋外落雪的寒凉并不知何人带给她的熏香一齐凑近。
这回锢住自己的手总算用上了力气。
万时笑意更深,余下丁点灵力又一次唤起禁制,陈西又卡住。
电视在紊乱的灵力影响下爆出雪花。
顶着陈西又近在咫尺的急迫神情,万时慢吞吞令手探进眼眶,血肉拉扯时发出肆意笑声。
失神中关注到陈西又湿润的眼睫,到底没将整个眼睛掏出,万时闷笑,解开禁制:“师姐啊,你才是最不清醒的吧,还能不清醒到哪去?”
血腥味,酒味。
鲜明的现实与混乱的记忆打在一处。
陈西又施术为师弟止血,拨开他的手,冷脸站起转身,竟是难能一见的不告而别。
万时怔怔看她远去,师姐的背影头回连发丝都沾上负气。
愉悦常驻,万时懒怠拦,顾自盯着客厅内托腮望他的尸体发笑。
笑到中程,眼前压来阴影。
陈西又被茶几绊一下,回到他面前。
美丽的负气修士哗啦啦倒出一堆灵石,湿润的眼睛盯着地面,声音很低:“灵力散尽才会封闭灵脉,既然你知道散灵法门,那么早和晚都没有分别,起码不要在这里,不要在这个时间段。”
万时张口,没能立刻发出音节。
陈西又也没有立时离开。
半晌。
万时在哑然后调笑:“这么好啊。”
一句话出来,他看见陈西又眼里的水光更重一层。
瞎了的、仍旧这么会哄人的美丽眼睛。
她的哽咽不再遮掩,也或许是遮掩不住:“对啊,报告都我来写,你再想一想好不好?”
万时叹一口气。
他的快乐好像到了近似癫狂的地步,愉悦不再局限于扯着他的嘴角向上,它更想撕裂他的面庞,带他远离人世间轻浮的、有尽的欢愉,直达广袤的、无极的无上至乐。
“我会的,你先去做其他事,无害化之前,师姐还是能做其他事的对吗?”
笑意拉拽他的灵魂,挤压他的声带。
万时好似听见自己骨肉的悲鸣。
他满心欢喜地吐出浸满笑的谎言:“我会的,去吧。”
随后看清陈西又终于掉下来的泪珠,像一滴洇进胭脂的露。
天真、心善、聪明的师姐。
愚蠢、笨拙、执拗的师姐。
所以才说,你是最不清醒的。
说过谎话,该也陪几句真话,万时满是快乐的脑子快乐地转一转,说出的话风马牛不相干:“我的家人都在这里,都在这间屋子,我并非一人。”
蒸腾的快乐让脑髓浸于欢愉的琼浆。
说完话,不目送师姐离去,万时低眼,眼神勾画起买回后从未在意过的地毯纹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