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轻压下女性柔软的手臂,攥住她的指尖。
哼唱愉快地过渡向下一个变调。
歌声仍在周遭悬浮。
像是引人向更深处前进。
撞进室内的钢板并门扇压住一座红色沙发,仿佛扣住某种活物的命门,沙发爆开,洁白的羽毛轻巧上扬,悠悠荡荡地落下,深紫的幕布盖住其下形状不明的物品。
地面上、墙面上四下绘制繁复的图纹。
陈西又信手拽下幕布,丝绒般的深紫在光下泛起蓝色波光,石膏雕像倾斜,抬手抵住。
半褪衣衫的……观音像么?至少是类同观音的塑形手法,女身男相,细长的眉,低垂的眼,应该是宝相森严的。
可这雕像笑得太开心,袒胸露乳地以乳汁血液哺育虫豸走兽,蜘蛛攀上耳垂,野狗抱吮奶水,蝎子顺着身体上爬,纹路斑斓的蛇自半遮半拦的幕布下探出一颗垂涎恩典的贪婪头颅。
陈西又吸一口气。
退半步,不说佛门弟子,这对其他不信奉宗.教的门派弟子的冲击都太大了。
还是找到哼歌者优先。
苗情吸气、吐气,她感觉不到疼痛,也分辨不清自己是否在正确地呼吸。
可能是因为习惯,可能是因为太冷,也可能是因为快死了,不是很想死在这呢,苗情想。
还是这种死相。
沐半芹塞毛巾的手法太老练,她的喉咙从头到尾只能发出犹为无力的呜咽。
好像路过狗市时的狗叫啊。
她好像没能留下很多线索给警方,真的能帮到世界端掉这个邪..教吗?
没办法,修士太超纲了,还是那么年轻的修士。
就到我腰这么高啊。
身体好像在疼痛里抽搐,沐半芹按住她的身体,仿佛摁住案板上甩尾的鱼,好像有人的温度透过厚厚冰面传来,那人到底在做什么呢?
苗情望着天花板,天花板上稠艳的色彩淫..乱地堆叠,像随时准备降下污秽的子嗣。
幼年修士将她带到这,只待了一会就离开。
他抱着膝盖坐在沐半芹身边,望着苗情失焦的眼睛:“妈妈我好像要被发现了。”
“嗯?为什么?”
“我今天看到修士了,她已经查到我了。”
“这样,”层出不穷的搜查让各区的信众人心惶惶,他们并不惶恐于被发现,只是忧心未能完成的工作,女人想定,道,“趁那个修士还没确认,试一试,解决她好么?”
沐半芹将手从冰水中取出,擦干手指,抬起沐骰的脸:“好么?”
沐骰思考着画册上要画的井盖样式,点头:“好。”
苗情躺在冰冷的水泽里,颤抖,聆听,陷入狂乱的思考。
如果我有一条属于我的鱼,我肯定不会做这种鱼鳞雕花一样的动作,我会将它搁上案板,直截了当用刀背结束它的痛苦,认真剥掉它的鳞片,防止坏了我的汤。
再剖开它的肚腹,掏出无用的内脏,倒掉粘连的肠道,对了,一定不可以破坏鱼胆,会变苦的。
临死之前还有什么要想的呢?
地下二层确实不止上次看见的装饰品,这么大的冰库,尸体像冻干一样被冰冻在此,全是人,年轻的、不年轻的、男性的、女性的,尸体们亲密地抵足而眠。
无论生前什么肤色,什么身份,此时都是一模一样的,灰白,透着死气的灰白面色。
要么还是努力一下争取活着?
刚刚好像听见了很大的声音,金属嗡鸣,世界震颤一样。
苗情平白生出一点力气,尝试攥住沐半芹的手。
沐半芹望着苗情虚晃的手,反手握住了她。
在颤抖呢。
在死亡面前颤抖呢。
说着好想死结果在颤抖啊。
苗情张嘴。
还想说点什么。
“砰”。
陈西又推开了总是传来歌声的门。
飘渺不定的歌声一下清晰,血液的腥味一同扑来,沐半芹回过头。
陈西又唤出乐剑,谨慎上前,结果直至控制住沐半芹她也没有半分动作。
相较于她遮掩得方方面面的儿子,她好像真的不过一届普通人。
入目都是尸体。
零下的温度里,每一具尸体都完整,白生生的。
呼出的气体凝作雾,蓝紫的纹路忠实爬满整个房间,最中间是一座浴缸,陈西又上前几步,苗情躺在其中。
碎冰在血水中漂浮,折出亮晶晶的、细碎的水光。
苗情向她伸出了手,她的眼睛没有焦距。
陈西又握住了苗情冰冷的指尖。
她们的手叠在一处,其中隔着生与死。
錾刻的刀锋在苗情身上雕琢奇诡的痕迹,不再有新的血液渗出。
她早就没了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