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西又自觉流头帮大仙引发的噩梦与辰起六六六年引发白橘仙人异堕的噩梦不可类比,也不觉得自己能有此烦恼,但仍旧应了声。
反驳的念头都压在肺里,陈西又将目光挪回冀易身上,稍顿:“多谢。”
冀易淡笑一声:“行了,不用送了,谢过你们剑宗的待客之道。”
陈西又返回办公桌,将要坐上椅子隔裙按住青见碧的细小蛇躯,小咬无需再提醒地调节位置,上挪几分勾上陈西又的腰,本本分分地继续睡。
陈西又打开文档,斟酌敲打本次检查结果。
“段八白”的二度检查整合到位与近来的工作报告一起发往剑宗入档,陈西又趁机将寄予苏元的信件一并递往。
与此同时,早前发出的信蝶终于迎来了回音。
之前发往告知去向的信蝶并不需要回信,陈西又其后经历了长长的申请流程,钻出烟火众的外墙飞出一只信蝶旁敲侧听了扶生门是否有疗愈灵脉受损的妙法。
乔澜起的回信随性,信纸的一角被火燎过,字迹狂放:
“没听说过,听你描述这灵脉是损得厉害,除非有大造化不然怕是大.麻烦,你又从哪里捡了人在操心?
对了前几日石文言回宗帮你压下了点事,你还行吗?不行就回宗,也没人会笑你。”
下一个字起了一笔匆匆断开,墨迹干在途中。
陈西又将信纸翻了翻没看到多出的字,乔澜起能找到一次笔墨已经是难得,大概出什么事打断了,回头见墨干了就懒怠写了。
要说吗?
不说吧。
要说吗?
不合适吧。
要说吗?
不说。
陈西又坐在车厢内,万时发来讯息称他查探的举告确有其鬼。
食梦贪睡不知不觉混入烟火众的鬼灵[1],没有实体造不得大患只是已经批量生出规模内好几夜满载的噩梦。
遭了殃的普通人向警局拨来一通又一通电话。
小区物业搓着手点头哈腰地探问查案进度。
“仙君仙君,是有鬼对吧?我真的,从来没做恁逼真的噩梦。”
“您、您能解决吗?”
“我们会尽快解决。”万时嗒嗒敲着终端告知陈西又案件细节,一时也摸不透文昴和大叔佳前脚外出援助,他与陈西又就撞上案子是天定还是巧合。
陈西又停在红灯前,夏季白日长,有傍晚六点半的晚霞。
跟着烟火众另修人的时令,前几月还是蓬松的棉袄,现今就是轻飘的一层衣料,行人走过要撑伞,斜过大半伞面挡西下的落日。
鬼灵这类妖异,钻入梦中极难寻觅抓捕。
不过他们虽说食梦而生,灵力对他们也并非完全可以舍弃的无用之物,或许也会主动来寻她与万时?
停稳车,向万时拨去通话。
循踪走过深巷,将落的太阳抛洒温热血液进这罅隙,于是红的愈红,暗的愈暗。
“嘟嘟——”的提示音,断开。
陈西又停下脚步。
一切都很真实,觉到的虚妄反而像是一瞬的错觉。
裙摆上的向日葵浸在血色黄昏里,仿佛沐着血色朝圣,试探着迈出一步,鞋跟落在地上撞出几近于无的响。
陈西又轻笑一声,这就撞上来了。
“不再向前一步吗?”仿佛虫类声鼓颤动的密集声音汇在一处,高高低低地合作难辨的歌。
伴着身后贴近的暗影,有庞大的知觉落在耳际,血肉粘稠翻搅的动静攀上耳际,缠绕着听觉施加震慑。
陈西又叹了口气。
“出来,我带你出烟火众。”
“修士的话怎么说的准?”鬼灵不知何时拖她入梦,幻出硕大冰冷的幻形站在她身后,搭着她的肩的手滴滴答答淌下甜腥血液。
那只手沉重、冰冷,一直向下压、向下摁她的脊梁。
陈西又无需回头就能想象到身后等着她的会是多么庞大骇人的头颅与身体。
“那我便将你打一顿,再带你出烟火众。”
陈西又试着拽住那只手,入手仿佛柔软的肝脏、密密麻麻蠕动的多足爬虫,眉梢平平见怪不怪,旋身拔出乐剑。
到底抬头对上了这只鬼灵精挑细选的“惊喜”。
险些重新闭上眼睛。
鬼灵幻出了他认定的可怖之物,从后脑破进头颅自面庞正中透出点锋刃的美艳面容,血丝密布的眼睛星星点点排布在面上,流下一串一串血泪,还要辅一张可怖唇舌吞吃眼球。
喉管探出六只形态各异的手,显然有一只将才搭在自己肩上,但陈西又回避思考是哪一只。
再往下,还是不要细看了。
陈西又几乎下意识欲动杀招,即使明知是梦,即使明知灵力会被鬼灵吞吃也下意识想挥断这仅是存在就秽.乱世间的……生物?
“别别别。”鬼灵察觉到一点危险,连忙将混乱的肝脏、器官、脓疮、节肢、眼球……胡乱咽回去,仿佛没察觉到这一幕更令陈西又瞳孔颤动、面色发白了。
鬼灵溃变内翻为一具丰腴美艳的尸体求饶,高大似墙的尸身贴近陈西又,发出震颤魂灵的泣音:“大人,放过我罢,奴、奴……”
尸体身材高大,半跪在陈西又身前假意抽噎,凝着死气的紫白面孔上红唇浓艳,饮满了血一样润泽,泛着水光。
陈西又忍无可忍。
掐着脖颈将鬼灵按定在地,远超过手掌能掌控粗细的脖颈在手下无生机地冰冷,膝下柔软的死肉向内陷,乐剑擦过它的脖颈没入地面。
陈西又声线凉透:“你再吓。”
鬼灵于是终于乖觉,幻作唇红齿白的少年人,笑眯了眼睛望她。
按着自己脖颈的手掌心冰凉。
被吓得冰凉。
真是令鬼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