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裹着碎冰碴子,卷着枯叶如同厉鬼般扫过断壁残垣。
崔临川后背紧贴着斑驳的墙皮,掌心的汗把剑柄浸得发滑。角落里那团黑影正在蠕动,每一下轻微晃动都像毒蛇信子撩拨着她紧绷的神经。“萧云峥……”
她喉间溢出破碎的呢喃,心跳声震得耳膜生疼,连呼吸都凝在齿间——是萧云峥吗?终于能再见了吗?
枯枝在黑影脚下发出细碎的呻吟,仿佛大地都在压抑着呜咽。
月光从坍塌的飞檐斜斜切下,将黑影的轮廓一寸寸照亮。崔临川攥紧剑柄的指节泛白,剑尖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当啷”坠地——不是她,终究不是那熟悉的身影。
她暗自嘲笑自己,疑神疑鬼的。
跛脚少年佝偻着脊背从阴影里钻出来时,月光正勾勒出她嶙峋的轮廓。昨日那道狰狞的伤痕仍盘踞在眉骨与颧骨间,此刻却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像是被某种腐毒啃噬过的伤口。
少年每走一步,跛足就在积水里拖出长长的血痕,暗红的液体蜿蜒成蛇,在青石板上留下扭曲的印记。
粗布包袱在她怀中微微起伏,渗出的血早已浸透布料,在寂静的夜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
当少年抬起头,崔临川倒抽一口冷气——那双本该清澈的眼睛布满血丝,瞳孔里浮动着野兽般的猩红,右手指节紧扣短刀,关节处的皮肤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下一秒就要化身恶狼扑上来撕咬。
“是人是鬼?”崔临川的声音像是从冰层深处挤出来的,带着刺骨寒意。
少年突然剧烈咳嗽,暗红血沫混着碎肉喷溅在染灰的衣襟上,她抹了把嘴角,缺了半颗的犬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死人还能走路?”话音未落,大殿深处骤然响起铁器碰撞的脆响,震得空气嗡嗡作响。
少年猛地拽住崔临川的手腕,腐烂皮肉的腥气扑面而来。她的指甲深深掐进她的皮肤,嘶声道:“我背着的那人呢?”崔临川强忍着腕间的疼痛,漫不经心道:“我没看见。说不定被你那朋友带走了?”
少年浑身一僵,眼中闪过震怒。
她攥着短刀的手微微颤抖,咬牙切齿地骂了句:“你最好别骗我!”转身便要往大殿冲去,跛足却在血泊里打滑,差点摔倒在地。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今夜云国皇宫并不平静。
夜幕垂落,云国皇宫化作浮于夜色中的琉璃幻境。汉白玉宫墙被灯笼晕染成朦胧的暖金,檐角的风铃在晚风里轻颤,叮咚声混着宫墙外松涛,似有若无地荡开。
琉璃瓦流淌着幽蓝的光泽,鎏金祥龙在月光下褪去张扬,镀上一层冷冽银边,宛如蛰伏的巨兽。
宫灯沿着回廊蜿蜒成金色星河,珍珠帷幔透出细碎光影,在青玉地砖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深宫某处传来古琴声,琴弦震颤与更漏滴答相融,穿过重重朱门,消散在雕满云纹的窗棂间。
暗影里,廊下铜鹤灯的烛火明明灭灭,将龙纹柱上的云浪图腾照得忽隐忽现,恍若整座宫殿正漂浮在翻涌的墨色云海之上,静谧中暗藏着延续三百年王朝的沉沉血腥。
夜色浓稠如墨,太监们佝偻着脊背,在皇宫蜿蜒的廊道里无声穿梭。
他们青灰棉布鞋底裹着软布,踏过冰凉的青玉砖几乎不发出声响,唯有腰间铜铃随着细碎步伐轻晃,在寂静中荡出几缕若有似无的清音。
他们臂弯托着描金漆盘,里头或是刚温好的参茶,或是叠得齐整的明黄龙纹锦帕,佝偻的身影被宫灯拉长,在朱红廊柱与雕花窗棂间交织成晃动的剪影。
偶尔相遇,便垂首互道一声“公公万安”,话音未落便匆匆错身而过。
檐角夜枭长鸣,惊起檐下积灰,他们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加快脚步消失在垂花门后。
“小心些。”老宫女后背全是冷汗。
“今日若是有不对劲的,都装作看不见。”一个老宫女叮嘱她身边的小宫女。
“我好害怕……”小宫女十二三岁,瘦弱矮小,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老宫女摇摇头,更加弓起身,小心端着药膳:“我的脑袋也别在裤腰带上了,自顾不暇。有事我也顾不上你。”
小宫女闻言,更加贴近她,像个刚出生的雏鸟贴着自己亲妈似的,两人的身影从宫墙穿过,消失在长廊尽头。“姑姑,我今晚就跟着你,你别丢下我……”
月光透过镂空宫墙,在几个肱骨大臣们泛着油光的黑缎马褂上投下斑驳云纹,恍惚间,他们老态龙钟的身躯竟与殿内穹顶的阴影重叠,衬得这些穿梭于宫墙深处的身影,如同游走在明暗交界的鬼魅,今夜的秘辛,都锁进了永无止境的更漏声里。
寝殿内,烛火在青玉灯台上明明灭灭,将鎏金龙纹帐幔染成诡谲的血色。
“陛下!”一个妃子哭喊道,她是最近受宠的妃子,为了在皇帝面前表现,才来侍奉,谁知道,这死老头子真是要死了,这下她害怕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