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下子变得漫长起来。
许朝晞固执地盯着咖啡厅的门。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是很久,又好像并没有很久,随着营业门帘上铃铛“叮铃”一声,熟悉的身影快步走到她面前来。
她一瞬间花了眼睛。
陈晏和望着她这幅模样,低低地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抱住她的脑袋:“对不起。”
许朝晞一把抱住陈晏和的腰,丝毫不在意周围人时不时打探的目光和若有若无的窃窃私语声,她只紧紧地抱住。
好一会儿,她一颗脑袋从怀里抬起来,看到他胸膛的衣服前湿了一片,用手指戳了戳,又把头扭到一边,气鼓鼓地说:“哼!谁叫你丢下我的。”
陈晏和没有在意胸前湿漉漉的感受,看到女生情绪缓解,又重新坐回对面:“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只是……”
有很多话,他不知道如何启齿。
起身离开的瞬间其实他已经后悔了,但脚步停顿的那一下,他突然有些不敢回头去看身后泪眼朦胧的女孩。
他们是怎么一步一步吵到如此激烈的,他一开始还不甚明白。他只感受到自己内心住着一只猛兽,在许朝晞那句“无法成为合格的主持人”脱口而出之时,再也不受控制。
他没有天赋,从自己持之以恒披星戴月一日也不敢松懈之时,他就明白这个道理。尽管如此,每每看到傲人的成绩,他也能安慰自己:努力就能有回报,多少还算是幸运的。
但这些都在保研面试的时候土崩瓦解,他见到不知多少比他厉害的人,比之他们,努力竟成为了他唯一的优势。
努力却又是最不值一提的优势。
他第一次对前方的道路产生了恐惧。
没错,不是迷茫,不是犹豫,是真切的恐惧。
他会不会用尽一切仍旧无法窥见理想的山之巅呢?如果真的如此,他竭尽全力拼命奔跑的身影之后,又能留下什么呢?
如果这不是一条正确的道路,那他还有什么路可走?
如果这是一条正确的道路,他又是否有能力走到满是鲜花的终点呢?
这些问题在那之后,一次次一遍遍回荡在他的脑海之中。
他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口译老师,她在鼓励他的时候,也会极尽客观地评价这条路的艰难,她也曾头破血流地往前走,最终还是在中途知难而退,留在大学成为了一名指路人。
他甚至有过一闪而过的念头:退一步,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但仅仅就那么一瞬的想法,就让他无法直面自己的内心。
有多想做同传呢?
他也不知道,要不是许朝晞,他甚至都不知道它是何时深深扎根于内心的土壤之中,再也无法拔除的。
但在这样意识到自己何其渺小的时刻,他突然意识到,就算用尽力气也快要遮挡不住这个愿望喷薄而出的呐喊。
即使双耳失鸣,他也拦不住它在脑海中不眠不休地回响。这些声音将他长期埋藏于地底的焦灼不安催促成铺天盖地的藤蔓,这些藤蔓爬满了他的神经末梢,让他无法再若无其事,也无法再自欺欺人。
就这样捂住耳朵埋着头走到今天,在许朝晞的一句话下,终于溃不成军。
那只猛兽,终究还是冲脱束缚,与他心爱的人恶语相向。
就当这股无名的愤怒之火将他脑海中的一切理智焚尽之前,她泪眼花花,转身的那一刻,他醍醐灌顶。
原来,他是如此强烈地羡慕她。
原来,在那么多堂而皇之的理由之下,他不过做了和他父亲一样的事情。
一路小心翼翼,却还是长成了他最讨厌的模样。
这样的他该如何回头去面对那双最珍贵的眼睛。
他不知道,他落荒而逃。
“那你又为什么会回头呢?”许朝晞抓住他藏在桌下的手,那双手比她的宽大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但她毫不在意,仍旧紧紧地牵着。
为什么会回头呢?
走出门的陈晏和其实只往前走了几步就停住了脚,风大的吹得他有些窒息,但他却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清醒。
如果就这样向前迈步,他就真的和他父亲是一样的人了。